最初的愤怒过后，是被完全剥开伪装的巨大谎言。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客厅里踱步。“看不起我！全都是钱钱钱！她根本就瞧不起我！”他朝着沙发低吼，把一罐喝空的啤酒狠狠砸在地上。泡沫在地板上蔓延，如同他失控的情绪。
手机几乎被他攥出水来。他想打给父母寻求支持和认同。电话接通，母亲的声音传来：“小涛啊？怎么了？跟薇薇和好没？我跟你说啊，女人嘛，得哄，但也得懂得让她知道本分。你爸和我那会儿……”
“妈！”张涛烦躁地打断，“不是哄的事！我们……我们算了个账……”他艰难地开口，试图复述林薇手机上的那些数字，“房贷就一万五，车贷三千五……光这两样就快两万了！我这才一个月三千块，林薇她要不干了……”
“啊？”电话那头的母亲明显愣住了，显然被这巨大的数字冲击到了，“怎么会……这么多？你们那房子金子做的啊？哎呀小涛啊，我就说不能太惯着媳妇！让她工作那么拼干什么？女人赚钱多心就野！你看现在，跟你算这么清的账，这不是一家人啊！当初我跟你爸……”
母亲的逻辑永远是她那一套：女人挣钱多=心野=不顾家。她无法理解大城市高企的生活成本，只会本能地用自己守了几十年的观念来解读。她絮絮叨叨地开始历数自己是如何“牺牲”自我、伺候公婆、拉扯大孩子，强调“男人是天，女人是地”，“老婆回家生娃带孩子是天经地义”，全然无视张涛话语中透露的那个足以把人拖入深渊的巨大财务黑洞。她对我“月入三万”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继而转化成更强烈的排斥：“她能挣是不假，挣多少也是给这个家花的呀！你可是她男人，拿出点男人的样子来！跟她说不干了？看她敢不敢！她还能跑了不成？女人离了婚谁要！”
母亲的“支持”非但没有给张涛带来解决方案或宽慰，反而像一桶掺了油的冷水，更添了心焦和羞愤。她那些“女人要安分守己”、“拿出男人样子压服她”的理论，在巨大的现实赤字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烦躁地挂了电话，张涛点开手机银行。他看着自己可怜的存款余额（那点钱还不够覆盖一个月房贷零头），又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招聘软件。输入“月薪一万以上”，搜索结果寥寥无几，且岗位要求都明晃晃写着：“本科以上（张涛是大专函授）、三年以上相关经验、精通XX软件/具备XX资质……” 他连投递简历的资格都没有。尝试搜索“高收入、低门槛”的工作，跳出来的大多是“金融投资顾问”、“网络直销导师”、“月入十万不是梦”这类闪着骗术光芒的广告。
现实的墙壁冰冷而坚硬。我那句“靠你爸妈那点省吃俭用攒下来、准备防病的钱来填坑？你是一个不能养活自己的废物，吃我的软饭，没资格养孩子！不能养家糊口的废物！”的嘲讽，像幽灵一样在他耳边回荡。他确实曾隐隐期待过父母能再帮一把，就像之前帮忙凑首付一样。但这次……是个无底洞。他真的能忍心掏空爸妈的养老钱甚至“棺材本”吗？我那句“跪着求你妈”“养不活自己的废物”“吃软饭”的话，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自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