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结尾被揉得发皱,因为写完的第二天,她就听说他有了新女友,是隔壁班那个会弹钢琴的女生。那天她躲在琴房后面,听见女生笑着问“江译,你是不是喜欢林微然啊”,他说“怎么可能,她物理那么笨”。声音轻飘飘的,却像冰锥扎进她心里。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着陌生号码。她犹豫了很久才接,那边传来个女声,带着刻意维持的平静:“是林微然小姐吗?我是沈樱,想和你见一面。”
咖啡馆的落地窗外,樱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在窗台上,像谁撒了一把碎糖。沈樱穿着米白色风衣,和葬礼上那个红裙女人判若两人,脸上的精致妆容遮不住眼底的青黑。她推过来一叠照片,最上面那张是江译的病历,诊断书上的“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林微然指尖发麻,连呼吸都忘了。
“去年秋天查出来的,”沈樱搅动着咖啡,奶泡在杯壁上留下圈浅痕,“医生说最多还有半年。”
林微然的视线落在下一张照片上。江译躺在病床上,手臂上插着输液管,手背上全是针眼,正低头往牛皮纸袋里塞什么。纸袋的一角露出熟悉的图案——是她去年寄的生日明信片,背面贴着玻璃糖纸折的千纸鹤。
她记得那天是3月15日,她在邮局犹豫了很久,才写下“江译收”。地址是从同学群里问来的,写的时候笔尖在信封上洇出好几个墨点。糖纸是橘子味的,她吃了糖,把糖纸洗干净,对着台灯折了半小时,千纸鹤的翅膀歪歪扭扭,像随时会摔下来。寄出去之后她又后悔了,怕他觉得幼稚,怕他早已不记得她是谁。
“他收到明信片那天,在病房里笑了好久,”沈樱的声音发颤,“他说,这是全世界最丑的千纸鹤,却是他的宝贝。他把它贴在床头,化疗的时候就盯着看,护士都说从没见过他笑成那样。”
林微然的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想起高三那年,她折了只更丑的千纸鹤,夹在他的物理错题本里,上面写着“江译,谢谢你”。后来那只千纸鹤被他发现了,他在班会上举着问“谁送的?手艺这么差”,她吓得把头埋进书里,却听见他小声说“不过挺可爱的”。
沈樱又递过来张照片,是江译在巴黎的珠宝店,举着那串钻石项链。“他说,要送给一个很重要的人。”她突然笑了,眼泪却砸在咖啡杯里,溅起细小的水花,“我当时以为是我。后来才知道,他是想……用我的名义,把东西留给你。”
林微然猛地抬头,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他说你性子倔,直接给你,你肯定不要。”沈樱的睫毛上挂着泪珠,“他和我求婚,把房子、存款、保险全转到我名下,其实是想等他走后,让我一点一点‘还’给你。他说,你一个人在南方打拼不容易,不能让你过得太苦。”
照片散落一地。有江译化疗后掉光头发的样子,他戴着她当年送的灰色毛线帽,对着镜头比耶,眼角的细纹里全是疲惫;有他在笔记本上写“微微喜欢吃城南的糖糕,每周三下午出摊,要放双倍芝麻”;还有一张是他偷拍的她——高三那年的毕业典礼,她穿着校服站在香樟树下,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像镀了层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