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此刻,他却像一尊没有温度的塑像,将身后的喧嚣彻底隔绝。

助理小高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亮着。他脸上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谨慎。

“褚总,”小高走近几步,声音放得很轻,“赵斌和他母亲那边,安排好了。”

褚砚没有回头,只淡淡“嗯”了一声。

小高把平板递过去,屏幕上是调好的监控画面。画面分割成三块。

第一块:一个破旧小区的单元楼门口。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妇人,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旧布包,正步履蹒跚地走出来,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愁苦。

第二块:市人民医院,某间单人病房门口。赵斌,那个照片上曾推搡归荑的瘦高个,穿着病号服,形容憔悴,正焦虑地扒着病房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看,眼睛里布满血丝。

第三块:一间堆满杂物的客厅。一个中年女人,赵斌的老婆,正坐在小板凳上,对着一个打开的存折发呆。存折上最后的余额数字,少得可怜。她突然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压抑的哭声透过监控的收音孔隐隐传来。

画面无声,却比任何喧嚣都更有力量。

褚砚的目光扫过平板屏幕,像冰凉的刀锋划过。那老妇人布满皱纹的脸,赵斌扒着门框的指关节发白,他老婆无声的崩溃…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

“他母亲,”褚砚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讨论天气,“今天跑了几个地方?”

“六个。”小高立刻回答,语速平稳,“街道办,区民政局,市残联,社区服务中心…还有两家以前赵斌父亲生前的单位工会。哭求,下跪都试过了。没用。所有能申请大病补助、特殊救助的渠道,都被…卡住了。理由各异,但结果一致:不符合条件,无法办理。”

小高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老人家最后去了趟银行,把卡里仅剩的三千多块钱,全取了。应该是…凑不够今晚的特护费了。”

画面里,老妇人从银行出来,攥着那个装着钱的旧布包,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茫然四顾。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身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孤独的影子,像一根即将燃尽的枯柴。

褚砚的目光在第三个画面上停留得最久。赵斌的老婆已经停止了哭泣,瘫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和希望。

他缓缓抬起手,端起旁边半冷的意式浓缩咖啡杯。浓郁的黑色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

“下一个。”褚砚说,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安排下一场会议。

小高立刻应声:“孙志那边也收网了。他偷工减料、以次充好、拖欠工人工资的证据链已经做扎实,同时散给了他的几个大客户和水电质检部门。他的电话…应该已经被打爆了。”

小高话音刚落,他口袋里的另一部工作手机就震动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着“孙志”的名字,还显示着好几个未接来电。

小高请示地看向褚砚。

褚砚看都没看那震动的手机。他啜饮了一口冰冷的咖啡。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留下更深的寒意。

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