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手!”我吼得嗓子劈叉,另一只手去掰镜子里的小手。爷爷却忽然探身,一把握住我手腕——他的手像是穿过我的骨头,直接攥住我心脏似的,让我动弹不得。
“三儿,”爷爷声音发颤,“别吼,哄他。你哄过他吗?”
我愣住。记忆里,那天我一直哭,爷爷一直哄,却没人哄我爹——他也是在人群里弄丢了自己的爸爸。
我深吸一口气,把语气放软,对着镜子颤声说:“乖,别怕。哥……我带你回家。”
小孩的我抽噎一下,眼泪还在脸上挂着,手却松了力道。我趁机抽回手,掌心留下了五个小小的指甲印,渗出血丝。镜子里的孩子渐渐模糊,像被橡皮擦掉的铅笔字,最后只剩一滴水珠滚落,落在镜框里,“叮”一声脆响。
车子猛地提速,发动机发出畅快的“嗡鸣声”。仪表盘红字变绿:
“油耗降至 1.1 回忆/公里,童年保存成功。”
我瘫在座椅上,冷汗湿透后背,像刚从水里捞上来。
爷爷靠回座椅,声音轻得像怕碰碎什么:“看,温柔比吼管用。”
我抹了把脸,一手水,不知是汗还是泪,嘴里却硬气得很:“少废话,老子只是省油。”
爷爷低笑,没拆穿我。
我沉默了几秒,忍不住开口:“爷,你怪你儿子吗?”
爷爷望着窗外,眼神穿过黑暗,像看很远的地方:“也怪过。后来想,人这辈子,谁不逃一次?逃得了是命,逃不了也是命。我只怪自己没早点告诉他:害怕就回家,家不会吃人。”
我心里像被针扎一样,握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我低声嘟囔:“那等他回来,我替他养老。”
爷爷“嘿”了一声,眼角却亮晶晶:“傻小子,你先把自己养活吧。”
我吸了吸鼻子,踩住油门,车速提到 80,风噪盖住哽咽。
忽然,后视镜里又出现一张新脸——是我爹,三十出头的模样,头发乱糟糟的,嘴角还叼着烟,眼神和我一模一样:倔强、疲惫、藏着愧疚。他对我抬了抬下巴,像是在说:让一让,路还长。
我喉咙滚动,千言万语堵在舌尖,最后只挤出一句生硬的:“坐好了,爹——这次我不松手。”
那张脸没笑,却轻轻点头,像听见了,又像没听见,随后慢慢淡出,化成一缕烟,飘回了骨灰盒。
爷爷在后座拍拍椅背,声音哑却温柔:“三儿,加油,前面还有 35 公里,咱一家子慢慢走。”
我“嗯”了一声,眼泪终于滚落下来,砸在裤腿,啪嗒,啪嗒,像给黑夜打着节拍。
我抬手把后视镜掰正,镜子里只剩一个红着眼却嘴角带笑的我——
二十三岁,夜班滴滴司机,载着爷爷和逃兵爹,在一条叫“永远”的公路上,用眼泪和回忆当燃油,继续往前开。
车灯劈开黑暗,照出前方一块新的路牌:
“回头坡 1 公里”
旁边血红的提示:
“请勿思念,否则将自动掉头。”
我抹干泪,深吸一口气,把烟叼上,火机“咔哒”一声,火苗终于着了——
这一次,没再被谁吹灭。
5 第五章 爷爷爬出来了:骨灰盒只是包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