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在三楼的尽头,那扇掉漆的绿色防盗门前。
我抬起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呀”一声被拉开。
开门的是我哥,林强。
他比我记忆中苍老了许多,头发稀疏,眼袋浮肿,身上穿着一件油腻腻的背心,看我的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转为毫不掩饰的不屑和审视。
“哟,稀客啊。”他斜靠在门框上,语气敷衍,“还知道回来?”
我没有理会他的嘲讽,面无表情地侧身挤进屋子。
一股更浓烈的药味、汗味和饭菜馊掉的味道扑面而来,熏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屋子里乱七八糟,沙发上堆满了脏衣服,茶几上是吃剩的外卖盒子和烟头,地上随处可见的瓜子壳。
这就是我曾经的家。
或者说,是他们现在的猪圈。
“婉儿!我的婉儿!你可算回来了!”
里屋传来张桂芳虚弱又激动的喊声。
我循声走去,看到她正半躺在床上,看到我进来,立刻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脸上挤出几滴浑浊的眼泪。
“妈想死你了!”
她向我伸出干枯的手,似乎期待着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我只是站在原地,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没有上前,没有拥抱,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我的冷漠让她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这时,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她头发油腻地贴在头皮上,正一边剔牙一边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我。
是我的好嫂子,李霞。
“这就是那个被赶出去的啊?”她阴阳怪气地开口,眼神中充满了轻蔑,“看这穿得穷酸样,在外面混得也不怎么样嘛。”
林强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接过了话头:“可不是嘛。还以为在外面发了什么大财,搞了半天,还是个清洁工。”
他们一家人,像审犯人一样,把我围在中间。
“婉儿,你跟妈说实话,你退休金到底有多少?”张桂芳最关心的还是钱。
“不多。”我垂下眼睑,声音低沉,“一个月一千出头。”
“就这么点?”李霞的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一千块钱现在能干什么?买菜都不够!”
“那你这些年没攒点钱?”林强追问道,“有没有存款?在外面有没有买房子?”
我摇了摇头,从旅行包里拿出那个旧钱包,打开给他们看。
“就这点了。我租房子也要花钱,平时自己也要生活,攒不下钱。”
钱包里,那几张红色的钞票显得那么单薄。
失望。
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失望,清晰地写在他们三个人的脸上。
张桂芳脸上的“慈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欺骗的恼怒。
李霞撇了撇嘴,转身回了厨房,嘴里小声嘀咕着:“穷鬼,白高兴一场。还指望她能带点钱回来,结果是个累赘。”
林强也重重地叹了口气,脸拉得老长。
但他们又不得不压抑着这份失望,因为他们还需要我这个免费的劳动力。
“行了行了,回来就行。”张桂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既然回来了,就先去给我打盆水,我要擦擦身子。还有,晚饭也该准备了,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