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搬砖,和水泥,别人叼着烟歇晌的功夫,她都不停。

那双手,血泡破了又起,最后磨成一层厚厚的老茧,粗糙得刮人。

工地上提起她,都叹气:“老李家那大丫头,哎……真能扛!”

这份“能扛”,是她用整个少女时代换来的。

而我,成了压在她身上,最沉的那座山。

我三个月时,我妈的病更重了,她根本不认我,拒绝喂奶,甚至不愿意抱我。

是我大姐,用一只小锅,把米熬烂,滤出米汤,一口一口把我喂活的。为了带我,她上工都背着我。

在工地临时搭的、四处漏风的工棚里,她把我放在用砖头和木板搭的“床”上,每隔两小时,就踩着满脚泥灰跑回来一趟,喂我喝那温在热水盆里的米汤。

工友们看不下去,时不时你五分我一毛地凑点钱,买包动物饼干,或者买罐金贵无比的麦乳精,偷偷塞进我的怀里。

我姐感激得不知道怎么办好。

她唯一能回报的,就是在下工回去的土路上,抱着我,给工友们一遍一遍地唱儿歌。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欢快的节奏,唱着唱着就哭了。

后来,我稍微大点,能坐稳了。

她干活时,就把我放在一堆沙子上。

我就给那些满身尘土、累得直不起腰的叔叔伯伯唱儿歌。

我听见他们低声说:“老李家这几个娃太苦了,咱家娃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姐只是默默转过身擦眼泪,抡起铁锹,玩命地和水泥。

2 那杯偷喝的麦乳精和那袋救命的血

我三岁半那年冬天,冷得要命。

我得了肺炎,浑身烧得烫手。

村医说得赶紧去县医院住院,不然娃就没了。

住院要钱,要很多钱。

可家里连买小米的钱都没有,两个姐姐还在上学,能借的亲戚早借遍了,看到我们都躲着走。

我烧得迷迷糊糊,只知道哭。

三个姐姐围着我,急得直掉眼泪。

我大姐把我往二姐怀里一塞:“抱好小弟,看好家。我出去一趟。”

没人知道她要去哪,能有什么办法。

几个小时后,她回来了。

一头一脸的汗,嘴唇白得吓人,走路腿都在打晃。

她手里攥着一把毛票,最大面额是五块的,叠得整整齐齐。

她没看我们,喘着气说:“走,去医院,钱够了。”

办了住院手续,给我打上吊针,我的烧慢慢退了。

二姐才敢小声问她:“姐,钱……哪来的?”

我姐靠在墙上,眼皮都抬不起来,喘气说:“借的,别问。”

结果,那天深夜,她就一头栽倒在我的病床边上,没了声响。

医生护士手忙脚乱把她抬去抢救,翻她眼皮,量血压,反复问我们原来有什么病。

我姐醒过来一点,抓着医生的白大褂袖子:“没病……真没病……我……我刚去卖了点血……”

卖血。

那一年,她十七岁。

那是她那个年纪,能想到的,最快、也是唯一能救我命的办法。

用她自己的血,换她弟弟的命。

我二姐她后来跟我说,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太无能,帮不上姐姐。

其实,二姐罪过何止这一件。

有一次大姐出门干活,临行前,舀出一勺麦乳精,放在碗里,叮嘱十岁的二姐:“等会儿用热水给小弟冲了,小心别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