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市场的冷暴力，并没有因此停止。
那天下午，小雅来了。
她比平时晚了很多，脸色也更苍白了。
她像往常一样，低着头，准备快步冲向我的肉摊。
就在这时，王婶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了她面前。
“哟，这不是我们市场著名的小贼吗？怎么，今天又来光顾老张这个冤大头了？”
王婶的声音尖锐刻薄，充满了鄙夷。
小雅的身体猛地一僵，瘦小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她抬起头，那双麻木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恐和屈辱。
“我告诉你，你这种人，从小偷针，长大偷金！一辈子都是个贼胚子！别以为老张傻，我们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王婶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在小雅身上，也扎在我的心上。
我感觉自己的血，一下子全涌上了头顶。
“住口！”
我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手里的屠刀“哐”的一声砸在案板上，整个肉摊都震了一下。
“王翠芬！你他妈给我少说两句！积点口德会不会！”
我第一次对王婶发火，也是第一次在市场里爆粗口。
我的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来，死死地瞪着她。
整个市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被我这前所未有的震怒吓住了。
王婶也愣住了，她大概从没想过，我这个平日里任人拿捏的“老好人”，会突然变成一头暴怒的雄狮。
她张了张嘴，最终没敢再说什么，灰溜溜地走了。
我转过头，看向小雅。
她吓得瑟瑟发抖，小脸煞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她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里，除了恐惧，竟然还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那一刻，我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一种模糊的、连我自己都说不清的父爱，悄然萌芽。
我不能让她就这么毁了。
但我更清楚，直接的施舍，只会像王婶的唾沫星子一样，灼伤这孩子已经脆弱不堪的自尊。
我只能继续“演”下去。
演好我这个“又瞎又笨”的肉摊老板。
03
时间这东西，在菜市场里，过得最快，也最慢。
快的是日升日落，慢的是日复一日的重复。
案板上的肉，切了又添，添了又切。
一晃，十三年过去了。
我鬓角的头发，从花白变成了全白，脸上的褶子，也深得能夹死蚊子。
而那个瘦弱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还是每天雷打不动地来我的肉摊。
只是，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
她会平静地走进来，在摊位前站定。
我们的眼神会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一秒。
没有言语。
然后，她会熟练地拿起那块我依然为她预留的，巴掌大的瘦肉，转身，平静地离去。
这成了我们之间一种无声的默契。
一种旁人永远无法理解的，诡异的平衡。
我看着她，从一个瘦弱得让人心疼的幼童，长到如今青春水灵的少女。
她长高了，也长开了，虽然依旧清瘦，但眉眼间多了一份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清丽。
我心里的滋味，很复杂。
有欣慰，有担忧，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类似父亲看着女儿长大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