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顺想去找张医生。张医生是镇上唯一懂 “洋医” 的,在东头开了个小铺子,门口挂着个红十字的牌子,红得像血。可她摸了摸怀里,只有三个铜板 —— 那是她昨天给李奶奶缝棉袄赚的,够买两个红薯,却不够张医生诊金的零头。王大妈前儿还跟她说,张医生看一次病要两块大洋,还得买他的 “洋药”,那药片子装在玻璃瓶里,亮晶晶的,说是能治百病,可两块大洋,够阿顺给人洗一个月衣裳了,那是咱们穷人用得起的?
2 破庙里的 “良方”
“别找那洋大夫了,” 王大妈凑到阿顺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像蚊子叫,“不吉利!前儿村西头老张家的娃,就是找他看了病,吃了他的药,当天晚上就没气了!老张家的哭着去闹,被赵老爷的管家赶出来了,说他污蔑‘文明人’。还是找李神婆靠谱,她去年给赵老爷的小孙子看‘撞邪’,一贴符就好了,赵老爷还赏了她半袋白面呢!”
阿顺的心颤了颤,像被针扎了一下。她不是不信医生,可她没大洋。李神婆住在镇西的破庙里,那庙原本是供土地爷的,后来土地爷的泥像塌了半边,就成了李神婆的住处。她平时靠给人 “驱邪” 混口饭吃,收费也没个准头,有时给几个鸡蛋,有时给半块饼子就行。阿顺抱着小栓站起来,腿一软,差点栽倒,手连忙扶住门框 —— 门框上的漆早就掉光了,露出里面的朽木头,一捏就掉渣。她得去,为了小栓,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得抓住。
破庙里一股子香灰味,混着霉味,呛得人咳嗽。李神婆盘腿坐在蒲团上,蒲团上满是补丁,露出里面的稻草。她脸上涂着厚厚的粉,白得像纸,嘴唇红得像血,是用胭脂和着唾沫涂的,下巴上还有没刮干净的胡茬。见阿顺进来,她眼皮都没抬,手里捻着一串发黑的珠子,珠子上沾着油污,“哗啦啦” 响。
“是孩子病了?” 李神婆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掐着嗓子说话。
“是…… 是,” 阿顺把小栓放在地上,让他靠着自己的腿,小栓的头歪在她的膝盖上,呼吸还是 “嗬嗬” 的,“神婆您看看,他总说冷,呼吸也难,烧得厉害……”
李神婆睁开眼,那眼睛里布满血丝,像两条红虫子,直勾勾地盯着小栓看了半晌,忽然一拍大腿,蒲团上的稻草掉下来几根:“是了!是‘锁魂鬼’缠上了!这鬼专找五岁的娃,长着三只手,一只手抓魂,一只手锁命,一只手勾魄,把魂锁在阴间的铁笼子里,娃就活不成了!”
阿顺 “扑通” 一声跪下,膝盖磕在地上的泥水里,溅起的泥点沾在她的裤腿上。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地上的泥水里,晕开一小片湿痕:“神婆,您救救他!您要什么我都给!我给您洗衣裳,给您缝补丁,给您挑水…… 只要您能救小栓,我做牛做马都行!”
“救是能救,” 李神婆捋了捋袖子,露出手腕上一串发黑的珠子,珠子上刻着模糊的符咒,“得用‘百家锁’的芯子。找一百户人家的百家锁,把里面的铜芯磨成粉,和着半夜的露水给娃喝,连喝三天,魂就能锁回来。这锁芯得是真的百家锁里的,一户人家只能要一个,多了没用,少了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