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的报表数字开始模糊，扭成一团墨黑的蚁群。
林依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将视线从令人头疼的财务报表上移开，抬眼扫向办公室玻璃墙外。
新来的那个助理百里霁，正手忙脚乱地对付咖啡机。
清瘦的背影透着股显而易见的生涩，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
他低头盯着机器，侧脸线条干净漂亮，只是那眼神活像在看什么精密武器，接杯子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林依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之前那位用了三年的助理留下的痕迹——永远恰到好处的咖啡温度，分门别类一丝不苟的文件，所有行程安排精确到分。
而不是现在这样，连空气都弥漫着一股新手才有的慌乱和…奶味儿。
三周前，当她得知跟随自己多年的助理晓雯因为怀孕即将离职时，
林依几乎是立刻向人事部提出了明确要求：我需要一个有经验的、能立刻上手的、做事干净利落的助理。最好是男性，毕竟商务场合男性助理在某些时候更方便。
人事部经理信誓旦旦地保证：“林总监放心，绝对给您安排个靠谱的。”
结果呢？
林依睁开眼，看着玻璃外那个终于接好咖啡、正小心翼翼端着杯子走向她办公室的年轻人。
单看外表，百里霁确实符合“男性”这一要求，身高目测有一米八，肩膀宽度也足够，但那张脸——
门被轻轻敲响。
“进。”林依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报表上，声音冷淡。
百里霁端着咖啡走进来，脚步很轻。
杯子落在桌面上，发出轻微却刺耳的磕碰声，深褐色的液体险险晃出杯沿。
林依没碰那杯咖啡，目光从报表上抬起，冷冰冰地落在垂着头站在桌前的年轻人身上。
“加糖了吗？”她问，明知故问。
她喝黑咖啡，从不加糖，这是最基本的。
百里霁明显僵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声音很小：“对不起，林总监，我忘了问您要加糖吗...”
“公司人事部是没人可用了？”她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回去告诉他们，换一个。我林依，从不用实习生。”
站在桌前的年轻身体猛地一僵，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片刻沉默后，他却没像预想中那样无措或告退。
一只手迟疑地、小心翼翼地伸过来，指尖勾住了她西服外套的衣角，力道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
林依蹙眉，视线顺着那骨节分明的手上移，撞入一双微微泛红的眼尾。
像受了委屈的大型犬，湿漉漉的黑眼睛巴巴地望着她，声音又低又软，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
“姐姐…别换我。”
这声“姐姐”叫得突兀又亲昵，林依眉头皱得更紧。
他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
“我比…比之前的助理…更听话。什么事我都愿意学，愿意做。”
林依心头莫名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不重，却有点痒。
她硬生生别开脸，挥开他的手，语气更冷：“我用的是能力，不是听话。出去。”
百里霁没再说话，只是那眼神，像是被她这句话砸碎了什么，黯淡下去。
他默默收起杯子，低声说：“我再去给您换一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