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缩在人群里的赵恒。

他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了。

前婆婆立刻跳了出来:“胡说!我儿子夜夜都宿在房里!”

“是吗?”我从盒子里,取出了第一沓纸。

那一沓,全是赌场的借据。

我没说话,只是把它们一张一张,在地上铺开。

红色的指印,黑色的墨迹,从祠堂中央,一直铺到了前婆婆的脚下。

“城南常乐坊,赵公子的大名,可是响当当。这是他一年来,在常乐坊签下的部分借据。总计,一千三百二十两。不知这些钱,赵公子是在自己房里,凭空变出来的吗?”

整个祠堂,瞬间鸦雀无声。

只能听见粗重的喘息声。

一千三百二十两!

对一个普通人家来说,这是个天文数字。

赵家虽有些薄产,但也绝对经不起这么折腾。

赵恒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前婆婆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三太公的脸色铁青,他一拍扶手:“荒唐!这是家事,你拿到宗祠来说,成何体统!”

“三F太公,这怎么是家事呢?”我的语气依旧温和,但话里的分量,却越来越重,“赵恒赌钱,欠下的债,债主临门,丢的是整个赵家的脸。这,难道不是宗族大事吗?”

我顿了顿,又从盒子里取出了第二沓纸。

那是李大夫的诊疗记录。

“赵家大娘又说我不敬公婆。敢问,儿媳妇被儿子打得半死,当婆婆的视而不见,反而帮忙遮掩,这又算是什么‘敬’?”

我把诊疗记录,递给了离我最近的一位赵家长辈。

“这位大叔,您识字,劳烦您,给大家念念,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

那位长辈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他只看了一眼,手就抖了一下。

“……柳氏,七月初三,额角磕碰,缝三针……七月十五,手臂瘀伤,臂骨微裂……八月初一,背部挫伤,卧床半月……”

他每念一条,祠堂里的空气就冷一分。

每念一条,前婆婆的脸就白一寸。

赵恒已经不是低着头了,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几乎要站不住。

我看着三太公。

“三太公,这些,都是‘意外’。只是不知,为何这些‘意外’,都恰好发生在赵恒从赌场输钱回家的当晚?知序愚钝,想请三太公解惑。”

“你……你血口喷人!”前婆婆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她指着我,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你这是伪造的!你爹是县令,找个大夫做假证,还不容易!”

“哦?是吗?”

我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

我对着祠堂门口,轻轻拍了拍手。

“李大夫,劳烦您进来一下。”

祠堂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穿着长衫,背着药箱的李大夫,在杏儿的陪伴下,走了进来。

他对着三太公和众人拱了拱手,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册子。

“各位长辈,这是小老儿的行医日志。每一笔诊疗,都有记录,涂改不得。柳娘子每一次来看诊,是何情状,是何伤势,又是谁陪着来的,上面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翻开册子,指着其中一页。

“就说这八月初一的背部挫伤,当时柳娘子是被赵家大娘亲自扶着来的,只说是自己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下来了。可小老儿行医三十年,从梯子上摔的伤,和被棍棒打的伤,还是分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