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播间的弹幕我虽然看不见，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什么。
“雷老师牛逼！就喜欢你这股劲儿！”
“哈哈哈，经理脸都绿了。”
“快快快，开撕！等不及了！”
王姐的笑容僵在脸上，但还是很快调整过来：“雷老师说的是。那您先看着，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她退到一边，悄悄给我使了个眼色，嘴型是两个字：别说话。
我点点头，抱着讲解用的平板，往墙角缩了缩。
雷轰带着他的人，像一群蝗虫，嗡嗡地在展厅里移动。他无视了门口的前言和艺术家的生平介绍，直接走到了展厅最中央的那幅画前。
那是这次画展的主打作品，《深海的回信》。
画面主体是一抹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蓝，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画布。蓝色之上，有一条极细、极脆弱的白色线条，挣扎着向上延伸，末端是一点微弱的光。这幅画的情感很复杂，有绝望，有压抑，也有一丝不肯放弃的希望。陈屿老师创作它的时候，正经历着抑郁症的折磨。
雷轰站定，端详了不到十秒钟。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镜头，用一种洞悉天机的语气开口了。
“家人们，来看这幅画，叫《深海的回信》。我看到的是什么？我看到的是一个笑话。”
他伸手，差点就要碰到画布，旁边的保安立刻紧张地往前站了一步。
“你们看这个蓝色，涂得多么不均匀，深一块浅一块，说明什么？说明这个画家，基本功非常差，连个颜色都铺不平。再看这条白线，画得歪歪扭扭，这是手抖吗？我三岁的侄子都比他画得直。”
他顿了顿，似乎很满意自己营造出的悬念。
“所以，这幅画到底想表达什么？我来告诉你们真相。这根本不是什么狗屁深海，这就是画家不小心把一杯蓝色颜料打翻在了画布上！然后为了挽救，随便画了根白线，假装这是艺术！这封回信是写给谁的？是写给那些冤大头的！信上写着：人傻，钱多，速来！”
他话音刚落，他的团队里就爆发出一阵哄笑。直播镜头后面的摄影师，肩膀一抖一抖的。
王姐的脸色已经从白转青，她捏着拳头，但还是忍着。
我的血，却一点一点热了起来。
我看着那幅画。那片深蓝，是陈屿老师用了整整三个月，一层一层叠加了十七次才得到的效果，他管那种蓝叫“情绪的沉积岩”。那根白线，是他用最细的画笔，屏住呼吸一笔画成的，代表着在无尽黑暗中，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
这些东西，雷轰不懂。他也不想懂。
他只想把它变成一个笑话。
我握紧了手里的平板，指甲掐进了塑料外壳。王姐的眼神警告着我。
但我知道，我不能再待在角落里了。有些安静，是不能被这样打破的。
2
我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声。声音不大，但在雷轰刚刚制造的哄笑声的间隙里，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雷轰，他的团队，还有周围零星的几个游客。
雷轰的眉头皱了一下，显然不习惯自己的表演被打断。他上下打量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评估的意味，大概是在想，这个穿着工作制服的小姑娘，能掀起什么风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