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是被饿醒的。
严格来说,是被石铁那如同战鼓擂动般的肚子咕噜声给震醒的。这大家伙蜷在墙角的地铺上(床让给我了,咱好歹是个文明人),眼睛绿油油地盯着我,意思很明显:李哥,饭票,饿。
得,昨天那五个包子的辉煌战绩已经过去,新的生存挑战如同朝阳般准时到来。
我摸出仅剩的五个铜板,感觉它们在我手心里发出了绝望的呻吟。这点钱,够买两个半包子,还不够石铁塞牙缝的。
“冷静,石铁,要沉着。”我一边咽着口水,一边给自己和队友打气,“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粮食!只要我们抱紧洛老大爷……呃,是洛老先生的大腿,帮他整理好古籍,还怕没饭吃吗?”
石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反正他认定跟着我有肉包子吃,我说啥就是啥。
洗漱?不存在的。我们俩跑到院子里的水缸边,胡乱用手捧了点水泼在脸上,算是完成了今日的形象管理——从“逃荒难民”稍微升级为“刚逃荒回来的难民”。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唯一还算完整的破布衫,怀着一种近乎朝圣的心情,敲响了东厢房的门。
“进来。”洛老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慢悠悠。
我推开门,一股陈旧的纸张和墨锭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东厢房比我们西厢大了不少,但几乎被书堆满了。靠墙是几个歪歪扭扭的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种竹简、线装书和兽皮卷。地上也堆着一摞摞的书,只留下一条窄窄的过道。窗户不大,光线昏暗,灰尘在光柱中懒洋洋地飞舞。
洛老头正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案后,戴着一副小巧的水晶磨片眼镜,就着窗外微弱的光,费力地辨认着一卷竹简上的字迹。那样子,像极了我们大学里那些考古系的老教授,只不过更破,更邋遢。
“老先生。”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虽然姿势可能有点不伦不类。
“嗯,”洛老头头也没抬,用枯瘦的手指点了点旁边地上的一堆散乱竹简,“那边那些,大多是些杂记游记,还有些不成器的修炼心得,字迹磨损得厉害,很多地方都看不清了。你试试看,能辨认多少就抄录多少到纸上,认不出的就空着。”
他又指了指书案一角那叠发黄的糙纸和几根秃头毛笔:“纸笔在那儿。”
就这?没点高科技设备?比如放大镜什么的?哦,对了,这是个玄幻世界,可能用“鉴真术”之类的玩意?但我显然不会。
我看着那堆如同出土文物般的竹简,头皮有点发麻。这工程量,堪比给甲骨文做拓片啊!
但为了饭票,拼了!
我搬了个小马扎,坐到那堆竹简前,拿起最上面一卷。入手冰凉,上面的字迹是用刀刻的,很多地方确实已经模糊不清,还沾着些可疑的污渍。
我拿起纸笔,深吸一口气,开始工作。
一开始,进展缓慢得像蜗牛爬。这个世界的文字虽然也是方块字,但结构更复杂,很多异体字、古体字,我得连蒙带猜。时不时还得求助洛老头:“老先生,这个字……看起来像个‘火’字旁边蹲着只猴子,是啥意思?”
洛老头抬眼皮瞥一眼:“那是‘炎’字的古体,旁边那不是猴子,是表示火焰升腾的笔画!基本功不扎实!”
我:“……”得,被鄙视了。
但很快,我发现了一个绝佳的作弊器——我的《语法》视角!
当我集中精神,尝试去“阅读”那些竹简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刻痕在我眼中仿佛活了过来,不仅仅是文字符号,其上竟然也附着着极其微弱的、残留的元文信息!
虽然极其稀薄,但这些元文信息仿佛是对文字含义的“注释”!
比如,当我看到一个描述“疾风”的古字时,虽然字形模糊,但我却能感知到其上残留的一丝【疾】之元文的韵味!
看到一个记载某种“炽火矿”的文字时,又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火】、【矿】元文的气息!
这哪里是在认字?这简直是在玩“看图猜词”外加“元文感应”的双重解密游戏!
我精神大振,速度陡然加快。遇到实在模糊不清的字,我不再单纯靠猜,而是尝试感知其上残留的元文信息,反推它的含义!
“嗯……这个字,结构残留部分有‘水’的走势,元文残留是【寒】,结合起来……是个‘冰’字变体?”
“这个……笔画刚硬,有【金】、【锐】之感,是个‘锋’字?”
我越干越顺手,笔下唰唰不停,一张张糙纸上很快写满了工整(自以为)的字迹。
洛老头最初还在慢悠悠地看自己的书,偶尔抬头看我一眼,带着点审视。但随着我速度越来越快,准确率似乎还不低,他脸上的惊讶之色越来越浓。
他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竹简,踱步过来,拿起我抄录好的几张纸仔细观看。
看着看着,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指着其中一个字:“小子,这个‘蕴’字,右边应是‘缶’,你为何写成了‘温’字的部分结构?”
我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光顾着感应元文,字形写错了!这就好比用拼音输入法打错了字!
我赶紧狡辩:“啊?晚辈看原简此处磨损严重,似乎有‘温暖包容’之意,元文……呃,感觉其意蕴绵长,故推测或许是‘蕴’的一种异体?”我强行把“元文感应”掰成了“意蕴感受”。
洛老头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又拿起另一张纸,指着另一处:“还有这个‘驭’字,分明是‘马’旁,你写的这……像个‘手’旁加了点东西,不伦不类。”
我额头冒汗:“这个……晚辈觉得,驾驭之事,手亦是关键,或许古人有此写法?”完蛋,又把“操控”相关的元文感觉错当成了字形依据!
洛老头花白的眉毛挑了起来,放下纸张,上下打量我,眼神变得有些古怪:“小子,你认字的路子……很野啊。似对非对,全凭感觉?你老师是谁?就这么教你的?”
我冷汗都快下来了,支支吾吾道:“晚辈……自学成才,野路子,野路子让老先生见笑了……”
“野路子?”洛老头哼了一声,却没再多说,只是背着手又回到书案后,慢悠悠地道:“感觉有时固然重要,但根基不可或缺。字形字义,自有其法度,岂能凭空臆测?下次不确定的,空着便是。”
“是是是,老先生教训的是。”我连连点头,暗骂自己得意忘形。这老爷子眼神毒辣得很,不好糊弄。
接下来的时间,我老实了不少,遇到没把握的就空着。但凭借《语法》视角的辅助,我的效率依然远超常人。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我的肚子和石铁的肚子开始了二重奏。
洛老头像是没听见,依旧沉浸在书海里。我实在饿得受不了,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老先生,您看这都快午时了……”
洛老头这才恍然抬头,看了看窗外,拍了拍脑袋:“哦,忘了你们俩大小伙子了。”他慢吞吞地从怀里摸出两个铜板,递给我:“去巷口买四个炊饼回来,咱爷仨凑合一顿。”
爷仨?四个炊饼?我看着那俩铜板,又看了看墙角那个眼冒绿光的石铁,心里拔凉拔凉的。这玩意儿,够石铁垫个底吗?
但好歹是粮食!我接过铜板,拉着石铁飞奔而出。
巷口果然有个卖炊饼的小摊。那炊饼比昨天的包子还硬,能当飞盘玩。我买了四个,和石铁一人两个,蹲在墙角啃得费劲巴拉,需要就着水缸里的水才能咽下去。
“李哥……没肉……”石铁啃得眼泪汪汪。
“闭嘴!艰苦创业期,有的吃就不错了!知识!要想着知识!”我一边用力啃饼,一边给他画大饼,“等哥以后发达了,天天请你吃烧鸡!”
下午继续回去当苦力。或许是那两个炊饼给了洛老头一点微不足道的良心发现,他居然泡了一壶不知道什么树叶做的、味道寡淡无比的茶,给我也倒了一碗。
我受宠若惊地喝着刷锅水一样的茶,继续跟竹简较劲。
就在太阳西斜,光线愈发昏暗,我眼睛都快看瞎了的时候,我拿起了一卷格外古老的黑色竹简。
这卷竹简手感异常冰冷,上面的字迹是一种暗红色的颜料书写,很多地方已经斑驳脱落。当我集中精神感知时,心头猛地一跳!
这上面的元文残留信息,极其异常!
不再是平和地阐释字义,而是充满了一种混乱、狂暴、甚至……扭曲的意味!
我小心翼翼地辨认着上面的字句,结合元文感应,连蒙带猜地解读:
“……帝……嗔……怒……天……倾……地……陷……法……则……紊……乱……”
“……万……法……崩……摧……元……文……泣……血……”
断断续续的字眼,配合着那狂暴的元文残留信息,在我脑海中勾勒出一幅恐怖的景象:似乎记载了一场远古的惊天大战,导致天地法则都崩坏了,连元文都受到了污染?
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这似乎触及到了这个世界的核心秘密!
我强忍着激动,继续往下看,手指拂过最后几片竹简。那里的字迹几乎完全脱落,元文残留也微弱到了极点。
但就在我将要放弃时,我的指尖触碰到了竹简末尾一个极其古怪的、并非文字的刻痕!
那是一个……扭曲的、仿佛被打了个叉的符号!
而在我的《语法》视角下,这个符号上残留的元文信息,不再是混乱,而是变成了一种极其尖锐的、冰冷的、充满否定和终结意味的力量!
这感觉……怎么有点像我脑海里《语法》天书上那些代表“错误”、“修正”的意味?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洛老头,声音都有些发颤:“老先生,这……这卷竹简上记载的是什么?后面这个符号又是什么?”
洛老头闻言,缓缓抬起头,当他目光落在我手中那卷黑色竹简上时,昏黄的眼眸中骤然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光芒,有追忆,有凝重,甚至有一丝……忌惮?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那是……‘天倾之祸’的只言片语。至于那个符号……”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
“无人知晓其确切含义。有上古残篇称之为——‘语法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