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桥梁?窗口?”林默心里冷笑。谁不知道市信访局是出了名的“清水衙门”,琐事缠身、责任重大却难出成绩,是安置边缘人物的典型去处。从掌控政策制定的发改委核心业务科室,到处理鸡毛蒜皮、陈年旧账的信访局,这其间的落差,无异于从云端坠入泥潭。

马向东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小子,这就是不懂规矩的下场。然后,他拍了拍林默的手臂,力度不轻不重:“走吧,组织上安排的车在楼下等着了。好好干,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的嘛。”只是那语气里,听不出半分真诚的期望。

林默没再说话,抱着他那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纸箱,绕开马向东,走向电梯口。走廊两旁的办公室,有些门开着,有些虚掩着,他能感觉到那些或同情、或怜悯、或幸灾乐祸、或事不关己的目光从门缝里透出来,黏在他的背上,灼得人生疼。

电梯无声地下行。

窗外,城市的繁华依旧,但他仿佛与此隔绝。那份曾经滚烫的理想,连同他对公平、规则的信赖,在这一天,被一纸调令彻底封冻。

他知道,将他踢出局的,绝不仅仅是眼前这个马副局长。马向东充其量只是个急先锋,是那把借来杀人的刀。真正那深不见底的、能轻易将他这样一个小副科长置于死地的力量,还隐藏在更深、更暗的帷幕之后。

也许,是那位只在传闻中出现、却与报告中涉及项目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实权人物——赵主任?

电梯到达一楼的提示音清脆响起,打断了林默混乱的思绪。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抱着纸箱,走向那辆即将载他去往“冷宫”的公务车。

开局即终局?他不甘心。

但此刻,前方只有一片看不到光的迷途。

第一章 第二节:喧哗与沉默

市信访局的接待大厅,与发改委窗明几净、秩序井然的办公区仿佛是世界的两个极端。

空气里混杂着汗味、劣质烟卷残留的气息、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味道。声音是这里的主旋律——激动的辩解、悲切的哭诉、愤怒的咆哮、以及工作人员试图维持秩序却常常被淹没的劝说声,所有这些声音搅拌在一起,形成一种永不停息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喧哗。

林默就坐在接待窗口后,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像,与周遭的沸腾格格不入。

他被分配在接待一科,科长是一位姓周的老同志,大家叫他老周。老周大概五十多岁,头发稀疏,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眼皮耷拉着,仿佛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他大部分时间都捧着一个积满茶垢的巨大玻璃杯,慢悠悠地喝茶,看报纸,或者对着电脑屏幕上的围棋残局发呆。

而林默,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中。

他过去处理的是宏观经济数据、政策法规条文,逻辑清晰,目标明确。而这里,面对的是毫无头绪的情绪宣泄和剪不断理还乱的陈年旧账。

一个上午,他接待了三位来访者。

第一位是个老太太,坚信楼下的邻居用次声波仪器日夜不停地攻击她,要求政府“端掉这个特务窝点”。林默试图用基本的科学道理解释,老太太却愈发激动,指着他的鼻子骂官官相护,昧良心,最后几乎要晕厥在柜台前。最后还是老周慢悠悠地晃过来,给老太太倒了杯热水,叹着气说:“老姐姐,您这情况我们记下了,一定向上头反映,研究研究。您先回,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三言两语,竟把老太太劝走了。林默那一肚子道理,憋在胸口,无比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