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死盯着那个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雨幕,看到烛火下不断焚烧纸钱的老人,闻到那新鲜纸钱和金银箔片燃烧的甜腥气味!
她在渴望!
渴望更多的焚烧!更多的祭品!更旺盛的香火!
闪电熄灭,雷声隆隆滚过。
挽翠似乎察觉到我的注视,她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来。
被雨水泡得模糊的五官扭曲着,她对我,缓缓扯出一个湿淋淋的、贪婪至极的笑容。雨水从她裂开的嘴角流进去,她却浑然不觉。
那不是婢女对主人的笑。
那是饿鬼对祭品的笑。
我猛地向后退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板上,心脏缩成一团冰疙瘩。
这场雨……不是救赎。
它是提醒。提醒我,困住我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提醒我,这场循环的燃料是什么。
是爹娘源源不断烧来的纸钱和思念。
是这些东西……养着院里这群纸扎的、贪婪的饿鬼!
也养着我这具……不肯离去、怨气深重的残骸!
雷声再起,轰鸣不绝。
像是在为这场永无止境的葬礼,敲响沉闷的丧钟。
雷声滚过屋顶,像沉重的石磨碾碎每一寸空气。
挽翠那张被雨水泡得模糊、贪婪裂笑的脸,烙印在我眼底,比闪电更刺目。
我猛地向后缩,脊背死死抵住冰凉的门板,试图从那非人的注视下挤出一丝缝隙。她却只是站在那里,雨水从她纸糊的腮边不断淌下,裂开的嘴角保持着那个饥饿的弧度,一动不动。
不是婢女。从来都不是。
是附着在香火上的蛀虫,靠吞食我爹娘的悲伤和祭品为生。
而我,是那个被献祭在蛀虫窝里的……核心贡品。
闪电再次劈亮夜空,刹那间,我看到她纸白的眼球里,映出的不是我惊恐的脸,而是两簇跳跃的、贪婪的火焰——焚烧纸钱的火光!
雷声炸响。
她终于动了。被雨水泡得发胀的身体极其缓慢地转了回去,重新面向暴雨中的高墙外,那个我家的方向。仿佛那里有唯一吸引她的光。
我手脚冰凉,连滚带爬地逃回内室,缩进锦被里。丝绸柔软冰凉,贴着皮肤,像另一层等待糊上我身体的裱纸。
那一夜,雨再未停。我在雨声和想象的焚烧气味里辗转反侧,每一次闭眼,都是挽翠流着胭脂血泪的贪婪凝视。
天亮时,雨停了。阳光再次霸道地占据庭院,将昨夜暴雨的痕迹迅速蒸干。倒塌的纸仆不见了,花草恢复娇艳,流水潺潺依旧虚假悦耳。
仿佛昨夜只是一场噩梦。
不,不是梦。那份贪婪是真的。那份饥饿是真的。
挽翠端来早膳,脸上胭脂水粉涂抹得一丝不苟,笑容温婉如初,仿佛昨夜那个在雨中现出原形的饿鬼只是我的幻觉。
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这完美皮囊下的黑洞。
我低下头,沉默地进食。牙齿咀嚼着柔软的点心,想象着它们在齿间化为纸灰的质感。
不能再这样下去。
爹娘……他们还在烧。他们以为在慰藉我,在供养我。他们不知道,自己倾注的思念和钱财,正养着一窝贪婪的纸鬼,并将他们的儿子,永远钉死在这虚假的轮回里,反复品尝死亡瞬间的绝望。
得阻止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