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袍太大,我缩着肩膀,用麻绳在腰间紧紧一束,倒也像那么回事。我模仿张真人说话的腔调,慢条斯理,带着三分悲悯七分玄妙。
“心若澄明,万念皆空……”
信徒们跪了一地,听得如痴如醉,有人甚至痛哭流涕,说终于听到了“仙音”。
渐渐地,我不满足于只收香火钱了。
那日来了个油头粉面的富商,开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说是求财路亨通。我闭目端坐,手指轻掐,装模作样地“推演天机”。
片刻后,我缓缓睁眼:“你命中有车,但非己有,需舍一得十。”
他一愣:“道长,您的意思是?”
我捻须微笑:“灵秀山乃洞天福地,山路崎岖,香客往来不便。若施主肯捐一辆车,专为接送年迈信众,功德无量。贫道自当为你诵《清净经》三日,保你财源广进,生意兴隆。”
他犹豫片刻,看了看四周虔诚跪拜的人群,终于点头:“好!就依道长!”
三日后,一辆崭新的面包车停在山门前,车头还系着红绸。我站在石阶上,接受众人膜拜,心里却笑出了声。
再后来,来了位穿藏青色西装的官员,随从恭敬地称他“李局”。他来“考察”灵秀山是否具备申报“省级宗教文化遗址”的条件。
我披上道袍,戴上冠,坐在石屋前的蒲团上,面前摆着张真人留下的古琴——其实我根本不会弹。
“李大人,”我声音低沉,“此山有灵,百年来护佑一方。然天地灵气,需有德之位者承接。若大人能促成此事,不仅造福百姓,更可官运亨通,步步高升。贫道愿以残存修为,为大人祈七日福泽。”
他眼神一亮,又见周围香客纷纷叩首,称我为“活神仙”,当即拍板:“这事,我一定尽力!”
半年后,灵秀山正式挂牌“省级宗教文化圣地”,政府拨款修路建庙,我的小屋也被围进新修的“飞升台”景区,每日游客如织。
我依旧穿着那件宽大道袍,在香火缭绕中指点迷津。有钱的,我让他捐楼;有权的,我让他批地;求子的,我让他献金童玉女像;求姻缘的,我让她绣百人同心结……
我为他们“祈祷”,他们为我堆起金山。
夜里,我脱下道袍,躺在石屋后的破床上,听着远处游客中心传来的喧嚣与笑声。
镜子里的我,满脸褶皱,眼窝深陷,可眼神却越来越亮,亮得发烫。
张真人,你当年那一眼的怜悯,是看透了我的不堪。
可你可曾想到,正是你留下的这件破道袍,让我这个卑微的手山人,活得比你还像“神仙”?
这人间,不信清净,只信神通。
而我,就是他们的“神通”。
你成仙去了,可这山,这庙,这千千万万颗贪嗔痴的心——
如今,都是我的。
那夜。
她跪在石屋外,浑身被雾气湿透,发丝贴在脸上,声音嘶哑:“道长……求您,给我一个孩子吧……我已经……已经九年了……”
我站在屋檐下,看着她颤抖的背影,心里竟无半分怜悯,只觉得一股燥热从腹中升起。
我叹了口气,将她扶进屋后我那间小柴房,递上干布和热姜汤。
“张真人有灵,自会听见善信心声。你且安心住下,我为你连诵三日《度人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