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里,除了疲惫,更有一丝被我撞破窘境的、深深的屈辱。
他迅速地别开脸,动作更加粗暴地搓洗着手里的东西,水花四溅,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来掩饰自己的不堪。
我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隔绝了气味,也隔绝了他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
公公的生物钟似乎完全紊乱了。
白天昏昏欲睡,到了晚上,精神却格外好。
他需要频繁地翻身,一会儿喊口渴,一会儿喊腿麻,折腾得张明几乎整夜无法合眼。
我分房睡的决定,在这一刻显得无比明智。
我能清晰地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的响动,公公含混的指令,和张明压抑着怒火的、疲惫的应答声。
有时候,我甚至能听见张明在黑暗中,发出一声长长的、绝望的叹息。
餐桌,成了我们家最压抑的地方。
张明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双眼无神,面色灰败,连话都懒得说一句。
我给他盛了一碗我炖的排骨汤。
他眼皮都没抬,只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语气疏远得,我们不像是夫妻,更像是两个在同一屋檐下搭伙过日子的陌生人。
我看着他深陷的眼窝和如同熊猫般的黑眼圈,故意用一种关切的语气问:“看起来很累,需要帮忙吗?”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
他拿着勺子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几秒。
我看到他喉结滚动,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那是对帮助的渴望。
但那可笑的自尊心,最终还是占了上风。
“不用。”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我能行。”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逞强的样子,显得格外滑稽。
我点点头,不再多言。
晚上,我去洗衣房准备洗衣服。
一推开门,一股更加浓郁的酸臭味扑面而来。
墙角,一个塑料盆里,堆满了公公换下来的脏衣服和床单,其中一些还沾着黄褐色的污渍。
它们就那样被随意地堆在那里,像一座散发着腐烂气息的小山。
张明跟了过来,他站在我身后,眼神躲闪,脸上涨红。
他像一个被老师当场抓到没完成作业的孩子,局促不安,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我走过去,弯下腰,面无表情地拿起其中一件衣服。
那股刺鼻的尿骚味,直冲天灵盖。
我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什么也没说。
我的沉默,比任何声嘶力竭的责骂,都更具杀伤力。
它像一面镜子,清晰地照出了他当初的豪言壮语,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他终于承受不住我审视的目光,狼狈地移开了视线,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我……我等下就洗……”
我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那件脏衣服,扔进了洗衣机,按下了启动键。
洗衣机轰隆隆地转动起来,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对峙,配上背景音乐。
第五天,那根绷紧的弦,终于发出了断裂前的悲鸣。
张明的脾气开始变得无法控制。
午饭时,公公因为手抖,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水杯。
温水洒了一地。
这本是一件小事。
但它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爸!您能不能小心点!”
一声压抑了太久的、失控的怒吼,在餐厅里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