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近,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
苏婉晴浑身一僵,仿佛电流击中。
整个人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飞快地转身跑回到床边,一头扎进薄薄的被子里,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被窝里,她的心依旧“怦怦”狂跳,脸颊烫得能烙熟鸡蛋。
但那份彻骨的冰冷与绝望,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甜蜜与安心。
顾铭看着那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的妻子,无奈地摇头,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笑。
重新坐回桌案前,心中的杂念尽去,只剩下前所未有的清明与专注。
纵使有着【鸿蒙族谱】存在,能够获得各种天赋,也并非代表他就可以高枕无忧。
他深知,天赋只是敲门砖,通往成功的道路,终究要靠汗水一步步铺就。
而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勤奋,就是卷!
这个文道为尊、科举至上的世界,给了他一个最好的舞台。
顾铭提起笔,饱蘸浓墨。
茅屋外虫鸣声渐渐稀疏,唯有屋内豆如萤的灯火,与那道不知疲倦、奋笔疾书的身影,相伴天明。
……
当天光自窗格的缝隙间漏入,染白了东墙,顾铭终于搁下了手中的湖笔。
他长舒一口气,揉了揉酸涩发胀的眼睛,手腕处也传来阵轻微的麻痹感。
熬了一夜,身体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但他的精神,却仍处在亢奋中。
昨夜,他不仅仅是将【落纸云烟】的天赋彻底与身体融会贯通,更是真切地体验到何为进步。
他的字,并非一成不变。
每写下一遍,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笔画间的细微精进,感觉到自己对字形风骨的理解又深了一分。
这种感觉无比奇妙,甚至让人沉溺上瘾。
在前世,那些隔着屏幕惊鸿一瞥的书法名作,如今在他脑海中不再是徒有其表的影像,而是可以被他感知、理解、乃至复现的精髓。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只要自己肯下这般苦功,迟早有一天,天下字体,他皆可信手拈来。
顾铭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
他回过头,目光落在床榻上。
被褥中的苏婉晴依旧缩着身子,睡得安稳,只是眉头在睡梦中还微微蹙着,似乎并不踏实。
昏黄的晨光下,她那张蜡黄削瘦的小脸,显得愈发让人怜惜。
看来得想办法挣钱了。
顾铭心中暗道。
不仅要买些好东西给自家小娘子补养身子,日后的开销也需早做打算。
至于县试案首奖励的五十两银子。
听着是不少,可在这文风鼎盛的大崝王朝,对于一个志在科举的读书人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
除开日常的柴米油盐,即将到来的府试,更是花钱如流水。
府试在大七门原有的策、赋、经、诗四科基础上,要增考“律”,也就是律法。
此外,琴、棋、画这小七门,也必须任选其一。
无论是购买典籍,还是请教名师,亦或是练习琴棋书画所需的耗材,哪一样都离不开银钱。
顾铭不禁有些羡慕前世小说里的那些穿越者前辈。
一个个穿越前明明只是普通人,到了古代却仿佛全知全能。
肥皂、香水、蒸馏酒信手拈来,轻松实现财富自由。
顾铭自问做不到。
别说那些复杂的工艺,他甚至连四大名著都无法完整复刻。
至于作诗换钱?
他那点可怜的诗词储备,必须用在科举的刀刃上,若只为区区几两碎银便随意抛出,未免太过短视,落了下乘。
思来想去,顾铭的目光最终落回在桌案上。
那里,铺满了自己昨夜通宵达旦的成果。
一张张粗糙的草纸上,墨迹淋漓,风骨傲然。
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在脑海中闪过。
对啊!
自己如今有童生案首的功名在身,又得了【落纸云烟】的天赋,一手书法已然脱胎换骨。
为何不能去卖字赚钱?
大崝王朝文风鼎盛,一幅好的字画,在文人雅士之间向来价值不菲。
他完全可以去县里的通文馆试试。
通文馆是官署所设,既是文人学子交流心得的雅集之地,也为他们提供一个寄卖作品、结交人脉的平台。
馆中每月还会发布通天榜,评选当月流传出的优秀诗词文章、书法画作。
能上榜者,无一不是名声大噪。
以自己如今的书法,虽未必能上那通天榜,但换些润笔之资,想来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顾铭不再犹豫。
他将昨夜写下的字幅一一审视,从中挑出几幅一气呵成、神韵最足的,小心翼翼地卷好,用一根细麻绳捆了。
做完这一切,顾铭走到屋角简陋的灶台边,将昨夜剩下的半锅冷粥重新热上。
锅碗与灶台的碰撞声,终是惊醒了睡梦中的苏婉晴。
她睁开眼,有片刻的迷茫。
自从家逢巨变,她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昨夜,却是自己睡得最沉、最安心的一晚。
当看清茅屋内的景象,看到那个正在灶台前忙碌的高大身影时,苏婉晴猛地清醒过来,慌忙起身。
“相……相公!”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匆匆下床,趿上鞋子就快步走了过去。
君子远庖厨。
昨日让相公亲手做饭,已是她的失职,今日怎能再让他操劳。
“我来吧,相公。”
她想从顾铭手中接过锅铲,却被顾铭侧身让开。
“天还早,你再去睡会儿。”
“不,妾身不累。”苏婉晴固执地摇了摇头,坚持要自己来。
顾铭拗不过她,只好退到一旁。
然而,这位曾经的官家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做过这等粗活。
一时间,灶台前手忙脚乱,不是差点被柴火烫到,就是险些打翻了米粥,看得顾铭心惊肉跳。
最后,还是顾铭看不下去,上前夺过了她手中的活计。
“好了,还是我来吧。”
他将温热的稀粥盛进两只豁了口的陶碗里,端上那张破旧的方桌。
苏婉晴脸上满是羞愧。
她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相公……”
她看着顾铭眼下那两抹淡淡的青色,心中一疼,轻声问道。
“你昨夜……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顾铭笑了笑,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无事,只是练字练得晚些。”
他喝了一口粥,温热的米汤滑入腹中,驱散不少疲惫。
苏婉晴看着这家徒四壁的屋子,咬了咬下唇,轻声开口道:“相公,妾身……学过一些针线,或许能补贴些家用。”
顾铭闻言,抬起头。
他的目光落在苏婉晴那双略显粗糙的手上,上面不仅有劳作留下的薄茧,还有几道尚未愈合的细小伤口。
“你的身子还没养好,不能劳累。”
“赚钱的事,交给我便是,你安心在家休养。”
苏婉晴愣住了,她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顾铭看着她怔忪的模样,微微一笑,将自己要去通文馆卖字的想法说了出来。
苏婉晴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夫君的字有多好。
那股超逸绝尘的风骨,即便是在名家云集的京城,也足以引人瞩目。
“相公的字,定会有人赏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