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父亲每日让账房先生教他打理庶务,偶尔也会召到书房问话。

看似是对这个远房侄儿上心,实则只是为了磋磨罢了。

而沈砚总是恭顺地垂着眼听训,问一句答一句。

像块被磨去棱角的玉,再不见初来时的锋芒。

府里的下人不喜欢他,在父亲的默认下,常常针对他。

「听说在江南时就不学好,跟着些江湖骗子混日子。」

「可不是嘛,上次还偷了厨房的桂花糕,说是要给街上的乞丐。」

「一个罪臣之后,也配住西跨院?依我看,赶出去才干净。」

这些话飘进我耳朵里时,我正坐在海棠树下翻棋谱。

沈砚就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下,手里捧着本账册。

阳光透过花叶落在他侧脸,把那道被藤条抽出来的疤痕照得愈发清晰。

他听见了,却像没听见似的。

我开口唤他过来,他愣了愣,但还是抬脚走了过来。

我瞧着他手中的账本,开口询问:「表哥在看什么呢?」

他翻过一页账册,指尖在「米粮」二字上顿了顿。

我捏着棋子笑了:「表哥,府里的米粮账不对吗?」

他抬头看我,眼底没什么情绪:「是有些出入。」

「哦?」我挑眉,「哪里不对?」

「上个月的米价,比市价高了三成。」

他合上册子,声音平平,「账房先生说是漕运受阻,可我查了漕运司的文书,上个月河道通畅,并无阻滞。」

我指尖轻点,棋子啪嗒落在棋盘上。

府里的采买向来是母亲的陪房老王负责,这人手脚不干净,我早有耳闻,只是懒得计较。

没想到沈砚刚来月余,就把这些陈年旧账翻了出来。

「表哥倒是细心。」

我又捡起一枚棋子,漫不经心道,「这事我会告诉父亲,让他查查。」

沈砚没接话,只是看着我手里的棋谱。

「表妹也爱下棋?」

「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我倒会几手粗浅的棋路,不知能否向表妹讨教?」

他语气依旧恭顺,眼神却亮了亮,像寒潭里投进了颗石子。

我盯着棋盘上的残局看了会儿,那是父亲昨日留下的,黑棋已陷绝境,只剩一口气吊着。

「好啊。」

我抬手示意丫鬟摆棋,「表哥执黑,还是执白?」

「客随主便,表妹定吧。」

「那就我执黑。」

我捏起一颗黑子,落在天元位,「表哥可要让着我。」

沈砚执白落下子时,指尖微颤。

我忽然想起他刚来时跪在雪地里的模样。

也是这样,看似温顺,实则藏着股不肯低头的硬气。

那局棋下了整整一个时辰。

我步步紧逼,招招狠戾,恨不得立刻将白棋绞杀殆尽。

沈砚却不急不躁,看似退让,实则暗藏杀机,好几次都在绝境里硬生生杀出条生路。

最后一子落下时,日头已偏西。

棋盘上黑白交错,竟是谁也没赢。

黑棋占了外势,白棋却护住了腹地,成了平局。

「表妹棋艺精湛,沈砚佩服。」

他推棋认输,语气里带着几分真诚。

我笑了笑,没接话。

其实我知道,他最后那步棋是故意让我的。

若他不肯退那半子,输的人该是我。

「表哥在江南时,常和人下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