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低头拂去衣袖上的落英。
「偶尔会和茶楼里的老先生下几局。」
「江南的茶楼,该是很热闹吧?」
「嗯,」
他抬眼望向西边,像是透过院墙看到了千里之外的烟雨。
「秦淮河畔的画舫上,常有女子唱曲,棋声、笑声、桨声混在一处,能热闹到后半夜。」
我想象着那样的场景,忽然有些羡慕。
京城里的日子规矩太多,连笑都要顾忌分寸,哪有江南那般自在。
「表哥以后,还想回去吗?」
沈砚沉默了很久,久到海棠花又落了几片在棋盘上。
他才轻声道:「家没了,回不去了。」
风吹过廊下的风铃,叮当作响。
我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忽然觉得,那些关于他的流言蜚语,或许都不是真的。
3
自那日下棋后,我和沈砚的往来渐渐多了起来。
有时是在书房,他帮父亲整理散落在桌上的奏章,我则在一旁磨墨。
有时是在花园,他教我辨认那些从江南带来的奇花异草,我则给他讲京城里的趣闻。
府里的下人见我们走得近,渐渐也不敢再嚼舌根。
只有母亲私下里找我谈过一次。
「玉儿,沈砚毕竟是罪臣之后,你与他走得太近,怕是会惹非议。」
母亲摸着我的发顶,语气担忧,「何况,你年纪也不小了,再过两年就要议亲,若是传出些不好听的话……」
「母亲放心,女儿有分寸。」
我靠在母亲怀里,闻着她身上熟悉的熏香。
「我只是觉得,表哥身世可怜,多照拂些罢了。」
母亲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她向来疼我,只要我不过分,总能依着我。
可我知道,我对沈砚的关注,早已超出了「照拂」的范畴。
我会留意他每日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会记得他不喜甜食却爱喝雨前龙井,会在他写文章时在一旁替他研墨。
这些细微的心思,连贴身丫鬟晚晴都看了出来。
「小姐,您是不是对表少爷……」晚晴话没说完,就被我瞪了回去。
「胡说什么。」
我假装整理衣袖,耳根却有些发烫,「他是我表哥,我照顾他不是应该的吗?」
晚晴撇撇嘴,小声嘀咕:「那您上次还为了他,罚了老王管家半年的月钱呢。」
我确实罚了老王。
沈砚查出米价异常后,我没有告诉父亲,而是去告诉了母亲。
母亲本想大事化小,只让老王还了贪墨的银子了事。
是我据理力争,说若不严惩,日后府里只会更乱,母亲才松了口。
那时沈砚就站在院子里。
我回头时正好撞见他望着我的眼神,里面盛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像星辉,又像春水。
「多谢表妹。」
他后来找到我,递上一个小小的木盒子。
盒子里是支木簪,雕着朵海棠花,手艺算不上精湛,花瓣边缘还有些毛刺,显然是新手所作。
「我……我看府里的海棠开得好,就试着雕了支。」
他有些局促,耳根泛红,「若是表妹不喜欢……」
「喜欢。」
我接过木簪,插在发间,对着铜镜照了照,「很好看,多谢表哥。」
他看着我发间的海棠簪,忽然笑了,那笑容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