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嗒、嗒",像更漏,也像谁在数他的余生。

旧友冢中央,羽戈的指骨灯被黑袍提在廊顶,灯焰跳成数字:贰壹。

每跳一下,指骨便缩一圈,焰离的残影在符火里颤成波纹。火符边缘,晶化蔓延,像雪里冻住的蝶,随时会碎成齑粉。

尘牧抬头,瞳孔里倒映那抹渐淡的金色,喉头滚动,却发不出声。

"还剩二十一息。"黑袍的声音,从四面镜子同时传来,像百口同钟,"血可以换时间,痛要加倍。"

他抬手,剑尖仍在滴血——

那是羽戈的心头血,也是他自己的债。

火符骤然一亮,焰离的魂影被火舌卷到半空,发出无声的尖叫。尖叫撞进尘牧耳膜,像千万根针,顺着血管扎向心脏。

他踉跄一步,脚下镜面映出童年剪影——

七岁那年,父亲左手小指被斩,断指滚到他脚边,血点溅在他睫毛,像一场早雪。那天,父亲教他第一课:

"想守人,先学会斩自己。"

如今,雪落下了,指也断了,他却仍未学会不眨眼。

镜面骤亮,一只苍白骨手探出,握住尘牧左腕——

咔嚓。

小指被反向折断,断骨声脆得像初春河裂,却远不及心跳刺耳。

尘牧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冷汗顺着眉骨滑进眼角,混成咸涩的雾。他却没退,反而迎上镜面,举剑——

剑光如月,斩向自己小指!

血珠甩成弧线,"噗"地落在灯焰上,火"嗤"地暗了一格。

灯焰数字跳:贰拾。

断指滚落,被镜面接住,映出骨节处那道旧疤——

那是十一岁,他为焰离偷火桑果,被守林人打折的同一根指。

原来,连断指也要重复旧伤。

血溅灯芯,指骨灯发出轻颤,像有人远程拨弦。

弦声里,羽戈的嗓音随风飘来——

"尘牧,听好了——"

"下一剑,别抖。"

弦声骤断,灯焰暴涨,焰离的残影被火舌卷得更高,魂体边缘开始剥落,像灰烬里的纸蝶。

尘牧的瞳孔,随火舌收缩,眼底那一抹金,正在一点点被黑暗吞噬。

他抬步,冲向廊尽,每一步都在镜面留下血印——

那些血印,又被镜面迅速吸收,化作新的倒计时数字:

拾玖、拾捌、拾柒......

黑袍抬手,五指虚握——

火符同时亮起,倒计时从"十五"直接跳到"十"。

"规则三,"他声音低沉,像铁索拖过石面,"血可以换时间,但痛要加倍。"

焰离的魂体,被火符撕成十片,每一片对应一格刻度——

铜棺的"三"随之闪烁,像催命更鼓,又像谁在笑。

尘牧的剑,忽然重若千钧。

他抬手,剑尖对准自己心口——

那里,至尊骨正随着心跳发光,像一盏将裂未裂的灯。

"这一次,"他轻声道,声音散在风里,"我斩自己。"

鸦侍立在廊檐,铜羽接住那截断指。

指节尚温,血沿羽脉渗进羽心,凝成一粒小红珠。

"疼的。"它歪头,把小红珠藏进袍内——

那里,已有九百九十九颗,只差最后一粒,便满"千指之数"。

它抬头,看向灯焰里渐淡的魂影,又看向持剑欲刺的少年,空洞的眼眶里,第一次映出犹豫。

"原来,"它喃喃,"疼也会让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