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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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是”如同烙铁,烫进凌澌空茫的识海。

脸颊上冰凉的指尖抚过,拭去血迹的动作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狎昵。他瘫在雪泥里,攥着那片血红衣角,像是溺水者抓住唯一的实物,指尖因用力而剧烈颤抖。

玄尘子直起身,红衣垂落,不再看他。仿佛刚才那场近乎残忍的剥离只是一场兴之所至的游戏。他转身,云履碾过积雪,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朝着清寂观的方向走去。

“跟上。”

没有回头,命令简短,不容置疑。

凌澌躺在冰冷的雪地上,望着灰白色的天空,细雪又开始飘落,沾在他的睫毛上,融化成冰冷的水珠。身体像是被彻底拆散重组,每一寸骨头缝里都残留着被强行抽离的剧痛和虚空。意识里一片死寂,再也没有冰冷的系统提示音。

只有那两个字的余音,和那个红衣墨发的背影。

他动了动手指,身体沉重得不似自己的。挣扎着,用手肘撑起上半身,血水泥泞从道袍上滑落。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细微的颤栗。

他看着那抹即将消失在雪幕后的红色,咬紧了牙。

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腿软得几乎立刻又要跪倒,他伸手扶住旁边那棵曾将他按在上面的松树,粗粝的树皮硌着掌心。

停顿只有一瞬。

他松开手,迈开了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雪里,踉跄地,沉默地,跟上了前面那道身影。

道袍湿冷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从未有过的狼狈。可他看着那片红,眼睛里只剩下废墟燃烧后的余烬,和从灰烬里长出的、扭曲的藤蔓。

清寂观的门扉近在眼前。

玄尘子没有推门,身影如同鬼魅,直接穿门而入,消失在昏暗的殿内。

凌澌停在门前,喘息着,抬起手。指尖尚未触碰到冰冷的木门,那门便从里面无声地滑开了一道缝隙。

门内是熟悉的冷檀香,混合着药草的清苦,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更浓郁的冷香。

他跨过门槛。

殿内光线晦暗,只有长明灯豆大的一点光晕,摇曳着,将影子拉得忽长忽短。玄尘子背对着他,站在供奉的三清神像前,仰头望着那模糊的轮廓。香炉里的青烟细直,将他红衣的背影衬得愈发孤峭妖异。

凌澌站在门口,雪水从他发梢滴落,在脚边积成一小滩深色。他不知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所有的行为准则都已崩塌。

“把门关上。”玄尘子的声音传来,平淡无波,仿佛刚才雪地里的一切从未发生。

凌澌沉默地转身,将沉重的木门缓缓合拢。吱呀声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刺耳。隔绝了外面的风雪,殿内的空气顿时凝滞下来,那缕冷香无处不在,钻入他的鼻腔,缠绕着他的神经。

他转回身,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尊等待指令的石像。

玄尘子终于动了。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凌澰湿透狼狈的道袍上,细长的眉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碍眼。”他吐出两个字。

凌澌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颤,手指下意识地蜷缩。道袍…也要被剥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