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叔爬上来,把一支烟塞到他手里:“你这车,是往哪儿去?”
“一个很近、也很远的地方。”林川说。
零点临近。林川用GPS位置记录、对时,把货车倒进冷库。他早已测量过门洞高度、宽度,把木箱按最合适的尺寸订制。门前空地被他用立体推车铺满,形成一条一条缓冲带。搬运工两人,可信、沉默,他们知道一些,但不问太多。
“开始。”林川看了一眼手机上的秒针。
“咔哒。”
门开。风卷着雪。第一箱被推进去,落在青砖对面的地面上发出深沉的“咚”。接着是第二箱、第三箱,整齐有序。箱体侧面的红灯,在那边的暗夜里亮得有些刺眼。
林川咬着牙,把每一箱都当作一个生命。他不知道对面是谁在搬,只知道每推一箱,就有一个更近的极端从死亡稍稍退一步。
三十分钟很快。门开始缓缓收窄,像一只眼睛在闭合。
最后一箱出去时,林川冲着门的缝隙,低声说:“吃饱点,撑住。”
门合上,冷库里只剩下他急促的呼吸声。地面上还有红漆滴下的痕迹,像夜色里残留的火星。
第二天,城里某批发市场里突然出现了一款包装简洁、标识清晰的米面,价格合理,品质稳定。有人拍照发在社交媒体上,说“纸灯米,良心货”。热度并不高,但足够温暖。
与此同时,另一个时代的城门下,寂静的夜被小心翼翼地撕开了一道口。
第三章 雪夜纸灯
华北的冬夜来得早。城门下,雪花像被揉碎的纸灰飘着。自从敌军切断通道,城内粮价疯涨,坊间有“米如珠,面如金”的说法。在城门外的壕沟边,有人冻死,城里的人看不见。
顾云骧站在城门上,望着一片惨白。他的手抓着城砖的边,一有风,皮肉就像被刀刮过。手下的弟兄把最后两袋米分成三份:军属、孤寡、伤兵。每人一小瓢。
“顾副团,城里……撑不住了。”传令兵的嗓子发干。
顾云骧点头,正要要说话,城门洞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从空中落地,落在很近、却看不见的地方。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城门下的人群像被无形的手摸了一下,哗地往声音处涌。一只木箱出现在门洞边缘,粗糙的牛皮纸箱,侧面一盏红灯,红得像炭火。有人伸手,摸,是真的。
“别挤!”顾云骧一翻身,从城上跳下来,靴跟钝钝地磕在青砖上。他抽刀,木箱盖被刀尖挑起,雪亮的米就像半夜突然出现在你枕边的一轮月。
“按人头,军属先!每户三斤,带了粮票的排后,但今天每人都有!”顾云骧扯着嗓子,把刀立在箱边,“若有人趁乱,杀无赦!”
伪军的哨兵被动静吸引过来,头目挑着眉毛说:“顾副团,城里的粮食归票号总管,得奏章。”
“章?”顾云骧把刀背往城门石槛上一磕,火星四溅,“这是救命,是军需,是百姓的命。你的章,滚远一点。”
头目冷笑,正要再说,夜色里又是“咚咚”几声,十几只箱子像一排小舟靠岸。红灯一盏盏在雪地里排起来,有人眼泪就下来了。
“纸灯……纸灯先生。”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哽咽,朝那红灯磕头,“谢谢您,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