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这位是……？”苏蔓终究还是没能压下心中的疑惑，轻声问道。
王秀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像一张即将碎裂的面具。她迅速调整表情，用一种刻意装出的轻松口吻说：“哦，这是……一个远房表妹，小时候生病落了点毛病，身体不太好，爹妈都没了，暂时住在我们这里，我们照顾着。”
林磊几乎是立刻接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仿佛急于撇清什么：“对，远房表妹。她……她不太会跟人交流，我们吃我们的，不用管她。”
“表妹……”
这两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钝刀，狠狠地捅进了林静的心窝。原来，在这个家里，在这个即将迎来新成员的“公开场合”，她已经不是堂堂正正的“女儿”和“姐姐”了。她成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需要被怜悯的“远房表妹”。她死死地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她拼命忍着，不敢让它掉下来，怕弄出动静，怕给弟弟“添麻烦”，怕看到父母更加难堪的脸色。
饭后，林静几乎是被妈妈半推半搡地迅速催回了房间，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谈笑风生。她躺在床上，听着客厅里隐约传来的、属于别人的温馨声响，心里空落落的，像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压抑的、却如同困兽般绝望的争吵声惊醒。
声音是从客厅传来的，是妈妈和爸爸。
“……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再也受不了了！”是妈妈王秀娟带着哭腔的、嘶哑的声音，“你看看小南！他今年都二十八了！他好不容易又谈了一个，苏蔓这孩子多好啊，家境好，人也懂事！要是再因为……因为她吹了，你让小南怎么办？他这辈子就毁了啊！”
“你小声点！疯了吗！别被听见了！”爸爸林建国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像被抽干了力气的橡皮筋，“那你说能怎么办？啊？把她扔出去吗？她是我们的女儿！是我们的亲生骨肉！当年……当年要不是她反应快，在废墟下死死护着小磊，用自己半个脑袋换了小磊的命！现在还有小磊吗？啊？！医生都说她活不长，我们才……才想着在她有限的日子里尽量对她好，补偿她……可谁能想到，她偏偏就这么……就这么顽强地活下来了！活到现在！”
“当初就不该听医生的！就不该对她那么好！把她当个正常孩子养，也许……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成了甩不掉的包袱！要是早点……早点让她……现在也不会拖累小南至此！她都三十三了！为什么还不……还不……”王秀娟的声音哽咽着，后面那个模糊不清的字眼，却像一颗精准的子弹，穿透薄薄的门板，狠狠击中了林静的心脏。
死？
林静把自己蜷缩得更紧，像一只受到惊吓的蜗牛。最近，她听到父母悄悄话里提到这个字的频率越来越高。死是什么？是像晚上睡着了一样，再也醒不过来吗？还是像地震时，隔壁那个被抬出来、浑身是灰再也沒動靜的阿姨？如果……如果死了，弟弟就能顺利结婚，爸爸妈妈就不用每天愁眉苦脸，不用那么累，那……死是不是一件……好事？
这个念头，像一颗有毒的种子，在她简单而执拗的心里，悄然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