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女儿
顾思源是第二天回来的。
她大概是接到了顾淮的电话。
她回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客厅里，发呆。
我面前的地上，还扔着那条，被顾淮踩得又脏又皱的，红围巾。
保姆想把它收走，我没让。
我就想让它在那里。
像一面旗帜。
一面，宣告我失败的，白旗。
不，是红旗。
“妈。”
思源的声音，把我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她站在我面前，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化着精致的妆。
她是我们最完美的作品。
也是离我最远的人。
“爸说，您在闹脾气。”她说，语气，和我爸如出一辙，充满了居高临下的，“理智”。
“我没有闹脾气。”
“那您是在干什么？”她指了指地上的围巾，眉头皱了起来，“您知道，爸最讨厌红色。您为什么，要故意惹他生气？”
“我喜欢红色。”我说。
“您不喜欢。”她立刻反驳道，“我从小到大，从没见您穿过一件红色的衣服。您的品味，和爸一样，是喜欢素雅的颜色。”
我的心，像是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看。
这就是我的女儿。
在她眼里，我没有自己的喜好，没有自己的品味。
我的一切，都只是，她父亲的复制品。
“思源，”我看着她，感觉无比疲惫，“在你眼里，妈妈，是不是一个，没有思想的，木偶？”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好像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点重，“我只是觉得，您不应该这样。我们家，一直都很好，不是吗？爸那么爱您，把您照顾得那么好。您为什么，还要不知足？”
“照顾？”我笑了，“思"源，你知道吗？你妈妈我，已经有三十年，没有自己买过一件衣服了。我不知道，现在外面流行什么。我甚至不知道，怎么用手机支付。”
“爸那是疼您，不想让您为这些琐事操心。”
“那你知道吗？”我继续说，“你爸爸，会规定我，每天必须看两个小时的书。但是书单，是他开的。他会规定我，每周必须插一次花。但是花材和花瓶，是他选的。”
“他甚至会规定我，每天早上，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必须是，‘早上好，今天又是完美的一天’。”
顾思源愣住了。
这些，她大概，从来都不知道。
“这……这……”她好像想为她父亲辩解，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
“你觉得，这是爱吗？”我问她。
她没有回答。
“妈，”过了很久，她才开口，换了个话题，“您生日那天，说要离婚，是认真的吗？”
“是。”
“为什么？”她的眼圈，红了，“就因为，这些小事吗？就因为爸，管您管得严了一点吗？”
“小事？”我看着她，“思源，压死骆驼的，从来都不是最后一根稻草。是每一根。”
“三十年了。每一天，每一件小事，都是一根稻草。妈妈，快被压死了。”
“可是……可是你们离婚了，我怎么办？我们这个家，怎么办？”她终于，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
“家，早就没了。”我说，“从你爸爸，把我当成一件艺术品，而不是一个人的时候，这个家，就只剩下一个空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