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一关,老人提起朱砂灯笼,照他胸口。
那枚“纸灰痣”已经裂开,边缘生出细细的白牙——像婴儿,又像老鼠,一粒粒往外顶。
“牙长全,她就咬穿你的皮。”柳四爷声音发哑,“到时她想借的就不是火,是你整张人壳子。”
小棠哆嗦着摸胸口,指尖被“牙”轻轻叼住,疼得钻心。
他哀求:“四爷,砍了它!连肉剜了也行!”
老人摇头:“这痣是‘契刀’,你祖上拿它割了阿昭的皮,如今她拿同一把刀割回来。阳间刀砍不断阴间债。”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只油纸包,层层揭开,露出半截黑钉子——三寸长,锈迹里缠着暗红丝线。
“棺材钉,浸的是七任更夫的心头血。想活,就得把钉子钉进‘契刀’,让血锈封牙。疼,但能拖一拖。”
小棠咬木枝,点头。
柳四爷摁住他,火烙似的把钉子尖对准痣心。
牙似乎感到凶,一齐咧开,发出婴啼般的“咕吱”声。
钉子入肉,“滋——”一股黑烟冒起,竟带出一股烧纸的焦糊味。
小棠惨叫未出口,更棚外忽然传来“扑通扑通”连声—— 像有人把湿棉被摔在门上。
柳四爷挑窗缝一看,脸色瞬间比纸还灰: 整条街的“纸媒子”火头同时拧了个方向,齐刷刷对准更棚,火舌拉长,蓝得发紫,像无数根手指,喊“还——火——”
“她急了。”老人咬牙,“阿昭晓得我们要封她牙,先一步让全镇做‘火牢’,逼你出去。”
小棠疼得浑身抽,却听得一声更怪—— “咔吧咔吧”,像有人把指节反折。
他低头,胸口那枚钉竟慢慢被白牙往外顶! 钉子每被顶出一分,牙便暴长一分,眨眼已像倒钩,细密密钩住黑钉,发出满足的“咯吱”咀嚼。
柳四爷低吼一声“坏了”,抬手就要拔钉,却听“噗”地闷响—— 钉子自己弹了出来,钉帽上缠着一条血纸,纸上写着行小楷: “三更火未尽,五更骨做灯。”
字迹娟秀,是阿昭的笔体。
血纸一离肉,立刻自燃,火苗竟是冷的,落在地上,结成一朵蓝莹莹的小花儿。
花儿一绽,更棚外所有纸媒子“呼”地同时拔高,火舌舔到屋檐,瓦片噼里啪啦炸裂,像下了一场火雹子。
“走!”柳四爷一脚踹开后窗,拎着小棠后领就往外跳。
两人刚落地,背后更棚“轰”地被火舌吞了,却不见半星红焰,全是蓝火,烧得木头不焦不黑,只泛一层惨白浆——像纸灰泡了水。
火海里,隐隐有女子轻笑:“小郎君,牙没长全,你跑什么?”
笑声落,火舌里走出七八个“人”,一个个面皮焦白,嘴角裂到耳根—— 全是失踪的更夫!
他们手里提着更锣,却拿锣槌当骨针,一下一下敲自己胸口,每敲一下,胸口便掉下一枚“纸灰痣”,痣里蹦出蓝火苗,像给阿昭递灯。
柳四爷拽着小棠狂奔,冲口喊:“去纸坊!找婆婆!她欠阿昭一张‘原皮’,只有原皮能换回你这条命!”
两人踩着满地蓝火花儿,一路踩,一路熄,花儿却越踩越多,最后竟浮起,粘在裤脚上,冰得人腿骨打颤。
小棠边跑边哭:“原皮是啥?我娘早死,我爹下落不明,家里哪还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