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江南三月,细雨如酥。
翠微书院隐于姑苏城外的山水之间,白墙黛瓦,飞檐翘角,四周竹林掩映,门前一弯碧水潺潺流过,端的是一处清幽雅致的读书圣地。
这日清晨,书院却不像往日般宁静。
“我不去!什么破书院,连个赌坊都没有,小爷我才不去那种地方受罪!”一辆装饰极尽奢华的马车停在书院标志性的青石牌坊下,车帘猛地被掀开,跳下来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锦衣少年。他剑眉星目,本是一副好相貌,偏偏眼角眉梢带着三分桀骜,七分不耐烦,眼神四处打量,对这清幽景致满是嫌弃。这便是赵天宝,新上任的苏州知府赵大人的独子,因在京城斗鸡走狗、惹是生非,被忍无可忍的父亲“一纸调令”送到这江南有名的翠微书院修身养性。
“我的小祖宗啊,这可是老爷亲自吩咐的。”管家模样的老者急忙撑起油纸伞跟上,苦口婆心,“老爷说了,您要是不进这书院修习半年,就要停了您的月钱,还要把您送回京城严加管教,那可就再难出来了。”
少年冷哼一声,抬脚就要往回马车的方向走,浑不顾细雨沾湿了昂贵的锦缎鞋面。忽听得管家幽幽补上一句:“老爷还说了,若是少爷执意不肯,就连小六子也一并打发出去,永不录用。”
少年脚步一顿,回头瞪了一眼跟在身后、抱着大包小裹的小书童。那小书童不过十二三岁年纪,个头小小的,站在高大的马车旁,更显得像棵风雨里单薄的豆芽菜。他身上的青衣洗得发了白。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面色有些蜡黄,头发也细软枯黄。此刻,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几乎有他半人高的沉重包袱,那是少爷最宝贝的玩意儿,一双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微微颤抖着。听到管家的话,他猛地一缩脖子,瘦弱的肩膀下意识地耸起,仿佛已经感受到了被驱逐的寒意。他抬起头,望向赵天宝,那双本就显大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惶惑的泪水,却又不敢真的流下来,只是拼命眨巴着,眼圈很快就红了。嘴唇哆嗦着,想求饶,又不敢出声闻言缩了缩脖子,可怜巴巴地望着少年,眼中尽是哀求。
“罢了罢了,小爷我就当是来江南这好山好水之地度假半年。”少年不耐烦地摆摆手,像是做出了巨大牺牲,大步向书院那扇沉重的朱漆木门走去,“记住了,小爷我叫赵天宝,京城里响当当的人物,你们都给我避让着点,别惹我!”
赵天宝,双手叉腰,下巴微扬,用他那双带着桀骜不驯的眼睛,扫视着前来迎接的李老夫子、几位先生和学子们。
小书童小六子吓得脸都白了,差点把手里的包袱掉地上,他慌忙低下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哀嚎:少爷啊少爷,您这哪是来读书,这是来踢馆的啊!
管家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却又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再劝,只能连连向李老夫子作揖赔笑,一脸尴尬。
门口的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细雨似乎都凝滞了片刻。李老夫子捻着胡须的手停住了,眉头皱成了川字。几位先生面面相觑,脸上浮现出明显的不悦和担忧。学子们更是哗然,不少人露出愤慨之色。而学子中,一位身着半旧青衫、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年轻人微微皱眉,低声道:“举止粗野,言语无状,真真是斯文扫地。”这学子名叫柳文清,乃是书院中有名的寒门才子,虽家境贫寒,但天资聪颖,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尤其擅长即兴赋诗,有“七步成诗”之能,素来清高自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