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宋时微的心口。她猛地抬起头,直视着他。灯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得透明,唯有一双眼睛,黑得惊人,里面像是燃着两簇幽冷的火。
忽然,她笑了。不是大家闺秀的抿唇浅笑,而是带着一丝嘶哑,一丝嘲弄,甚至一丝疯狂的笑声。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因为干燥和寒冷而裂开的唇角,那里还残留着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
“伺候男人?”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搔刮在人的心上,带着痒痒的痛感,“傅……‘景年’……哦不,现在该叫你‘宴安’了,我的……‘丈夫’。”
她将“景年”和“宴安”这两个名字,以及“丈夫”这个称呼,咬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古怪的强调。
傅景年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甚至眉头微蹙,流露出恰到好处的不悦:“你胡叫什么?我是傅宴安,你的丈夫。半年前战场受伤,记忆有些混乱,但还不至于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解释得天衣无缝。傅家对外也是这么宣称的。双胞胎兄长傅景年战死沙场,弟弟傅宴安重伤失忆后归来,接手家业和……兄长留下的一切,包括这位守活寡的嫂子。
宋时微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眼里的火苗却愈发冰冷。她没有反驳,只是微微偏过头,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他的左耳后。
那里,肌肤光洁,什么也没有。
真正的傅宴安,她的丈夫,左耳垂后方一寸处,有一颗小小的、殷红的朱砂痣。洞房花烛夜,红烛高烧,她曾羞怯地用手指轻轻抚摸过那颗痣。傅宴安捉住她的手,在耳边低笑,气息灼热:“微微,这是娘胎里带来的记号,下辈子,我凭着它也能找到你。”
言犹在耳,人已成灰。
而眼前这个男人,没有。耳后只有一片平整的、属于傅景年的皮肤。
半年前,傅景年带着傅宴安的阵亡通知书和“遗愿”来到她面前时,她就觉得不对劲。虽然兄弟二人容貌酷似,连声音都难以分辨,但感觉不对。傅宴安看她时,眼神是温存的,带着书香门第浸润出的儒雅;而傅景年,即使是表达哀痛和关怀,眼底也藏着军人的锐利和深沉。
后来,她被莫名其妙地安置到偏院,再后来,傅家“遭遇仇家”,一场混乱的大火,她“不幸”被掳走,最终流落到了这莳花馆。起初她真的以为是命运捉弄,直到在莳花馆里,她无意中听到两个傅景年亲卫的醉后私语,拼凑出了一个令人心胆俱裂的真相——傅宴安是为了救傅景年而死的,傅景年冒充兄长,最初或许是为了安抚体弱的大嫂月娥,怕她承受不住丧夫之痛寻短见,想让她有个“念想”。可后来呢?他享受着取代兄长的一切,权势,地位,或许还有……别的。而知晓内情、又可能认出他身份的原配宋时微,就成了必须被“处理”掉的隐患。
青楼,是最好的毁尸灭迹之地。要么沉沦,要么死。
可惜,她宋时微既没有沉沦,也没有死。
她活下来了,像一枚钉子,牢牢楔进了这肮脏的泥泞里,等着破土而出的这一天。
“好,我跟你回去。”宋时微止住笑,脸上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种顺从的麻木,“‘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