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时间被拉得很长。店员拿着软尺,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店里的背景音乐是舒缓的钢琴曲,此刻听在陶砚耳中却异常聒噪。

终于,齐筝肩膀垮了下来,声音变得有气无力:“……我知道了妈……我再问问……嗯,好,挂了。”

电话挂断。她握着手机,在窗边站了足足有半分钟,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光洁的地板上,显得有些孤单。

她慢慢地转过身,动作有些僵硬。脸上努力想挤出一个笑,但嘴角只扯动了一下,就耷拉下去。她避开陶砚的目光,盯着自己锃亮的鞋尖,声音像浮在空气中,轻飘飘的,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陶砚……”她吸了口气,终于抬起眼看他,眼神闪烁,像受惊的兔子,“刚才……我妈打电话来……她说……”

她顿住了,舌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像是接下来要说的话极其烫嘴。

陶砚的呼吸屏住了。空气里的氧气似乎被瞬间抽干,婚纱店的冷气也变成了冰碴子。他看着齐筝,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他没有催促,只是沉默地等待。那份因为准备结婚而积蓄起来的暖意,一点点沉下去,沉到冰冷的湖底。

齐筝垂下眼,盯着自己因为紧张而攥得发白的手指,指甲掐进了掌心。再开口时,声音更低了,几乎湮灭在背景音乐里。

“妈说……彩礼……”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得再加十万。”

她停顿了一秒,像是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才能继续。

“凑……凑个吉利数……二十八万八。”

二十八万八。

三个音节。冰冷、坚硬,像三块巨石狠狠砸在陶砚心口,砸得他眼前都黑了一瞬。他想起昨天才查过的银行账户,那笔几个月前他父母起早贪黑,几乎掏空了所有积蓄,又向几家亲戚低声下气才勉强凑足的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块彩礼钱。那笔钱静静地躺在账户里,带着点尘埃落定的意味。

现在,凭空多出十万。

陶砚没说话。他甚至没动一下。只是看着齐筝,看着她躲闪的眼睛,看着她脸上那份近乎可怜的为难。五年了,他熟悉她每一个犹豫的表情,每一次在母亲强势意见下的退缩。但这一次,那退缩像淬了毒的钝刀,缓慢地切割着他心里最后那点温存。

巨大的失望和一种近乎荒谬的愤怒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脸上,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变得一片冰凉。手指在身侧蜷缩起来,指甲狠狠抠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你妈说的?”陶砚的声音很平,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冻僵的河面。

齐筝被他看得心慌意乱,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衣角,那件漂亮的缎面婚纱此刻仿佛成了一种沉重的束缚。她不敢看他的眼睛,视线飘忽地落在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上。

“嗯……”她声音细若蚊呐,带着一种习惯性的推卸和依赖,“妈……妈也是为了我好……她说……说不能让我嫁得太委屈,街坊邻居看着呢……二十八万八……听着多吉利……”

“为了你好?”陶砚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又嘲讽。一股尖锐的痛感刺穿了他的心脏,比刚才的愤怒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