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的声音破碎,带着乞求。

陶砚终于动了。

他慢慢地抬起手,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手指伸向自己的裤子口袋,拿出了那个已经磨掉些许漆面的旧手机。屏幕亮起,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

解锁。动作流畅,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冰冷。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精准地找到那个置顶的、备注为“老婆”的联系人。指尖悬停在屏幕上空,微微顿了一瞬。那零点几秒的停顿里,似乎有五年时光呼啸而过,最终被冰封冻结。

然后,他点了下去。

“长按联系人 - 加入黑名单 - 确定”。

屏幕暗下去。

齐筝的哭声像被掐断一样停住了,只发出一个短促的抽气声。她瞪大眼睛,看着陶砚的动作,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只剩下一种濒死般的灰白。她明白了,她彻底明白了!不是商量,不是赌气,他是来真的!

陶砚没有看她。他垂下眼睑,视线落在暗掉的手机屏幕上,又抬起。目光却没有落在齐筝脸上,而是越过她,看向她身后那面巨大的、映着无数婚纱的落地镜。镜子里,他和她站在一起,她穿着洁白的婚纱,他穿着普通的衬衫,本该是最幸福的画面,此刻却充满了荒诞的撕裂感。

他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替我谢谢阿姨。” 他说。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婚纱店里那该死的钢琴背景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齐筝的心脏。没有咬牙切齿的恨意,没有痛彻心扉的指责,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彻底的切割。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没有丝毫留恋,也没有再看那个穿着婚纱、呆若木鸡的前未婚妻一眼。决然地转身,迈开大步。

皮鞋踏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而疏离的“叩、叩”声,一下,一下,敲在齐筝的心上,也敲碎了这间名为“幸福预定”的婚纱店里最后一点虚伪的温情。他的背影挺得笔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外面喧嚣的阳光里。

留下齐筝一个人,像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犯错者,穿着那件价值不菲、却突然变得无比可笑的华丽婚纱,站在一地狼藉的离心碎屑之中。滚烫的眼泪终于汹涌地冲出眼眶,模糊了镜子里那个狼狈绝望的自己。冰冷的悔意,第一次,如此尖锐地刺穿了她被母亲意志包裹的心脏。

冰冷的瓷砖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寒意,刺得她脚底生疼。齐筝僵立在原地,身上那件华美的婚纱仿佛变成了沉重的枷锁,勒得她喘不过气。陶砚那句冰冷的“替我谢谢阿姨”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扎得她鲜血淋漓。悔意?不,那感觉太微弱了,更像是溺水者灭顶前徒劳的挣扎。巨大的空洞和恐惧瞬间吞噬了她。

“陶砚!”她猛地惊醒过来,尖叫一声,提起笨重的裙摆就往外冲。高跟鞋在光滑的地面上打滑,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也顾不上仪态,疯了似的推开沉重的玻璃门。

灼热的阳光兜头浇下。她眯起眼,急切地在街边搜寻。

车流如织,行人匆匆。那个熟悉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