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苦得像黄连。睡过桥洞,在工地上搬过最重的砖头,拌过最呛人的水泥灰。手上磨出的血泡一层叠一层,结成了厚厚的茧子。但他有股狠劲,脑子里还有大学时自学的那点室内设计和施工管理的底子。他肯钻,肯学,肯拼命。别人干完活累瘫了,他蹲在工棚昏暗的灯光下研究图纸;别人休息时吹牛打牌,他跑去建材市场跟老板套近乎学门道,帮人免费打下手。
后来,他用攒下的微薄积蓄,加上给一个赏识他的小包工头做设计图的分成,终于拉起了两三个人的小队伍,接些零星的修补、装个门脸儿的活儿。他干活精细,报价实在,从不偷工减料,渐渐有了点小口碑。
转折点是三年前,他咬牙接下了一个别人嫌麻烦又压价狠的旧房改造项目。那房子结构奇葩,业主又是个极其龟毛的老教授。陶砚硬是凭着一股韧劲和细致入微的服务态度,愣是把那烂摊子盘活了,效果图做出来,教授满意得不得了,主动付了超出预算的尾款,还给他介绍了几个同样挑剔但出手阔绰的同行。
靠着这样的口口相传,“陶砚设计装修工作室”的名号,在这个圈子里的中高端客户群里慢慢有了点分量。两年前,他注册了公司,租下了这间靠近建材城的办公室。地方不大,但被他收拾得利落干净,墙上挂着简洁的效果图,角落里堆着精心挑选的建材样板,透着一股务实又努力向上的劲儿。
挂了电话,陶砚把石材样板放回原位,走到窗边。楼下建材城车来车往,巨大的噪音和灰尘隔着玻璃都隐约可闻。他看着那些忙碌的工人,看着进进出出的货车,心头掠过一丝踏实感。这五年,他不去想过去,不敢想。父母终于不用再为他的天价彩礼发愁,他能定期汇钱回去,前年还出钱翻修了老家的房子。这就够了。
他转身,拿起桌上的一份项目进度表,准备去隔壁会议室和小赵他们开个短会。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陌生的短信。
陶砚随意地瞥了一眼,手指已经划开准备略过。
短信内容很短,只有几个字:
“陶砚,是我。齐筝。”
动作猛地顿住。
目光落在那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上。时间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办公室里打印机还在嗡嗡响,窗外车流的噪音依旧,但他周遭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五年。这个名字像沉入深海的锚,早已被厚厚的淤泥覆盖。此刻被人突然提起,带起的却不是回忆的甘甜,而是深埋在心底、早已石化的一缕阴霾。那个穿着婚纱在电话里怯懦地说“再加十万”的声音,那个在婚纱店门口崩溃的身影,瞬间在脑海里闪过。
他眼神沉了沉,没有任何回复,甚至没有让那陌生的号码在通讯录里停留一秒。长按短信图标,选择,删除。
动作干脆利落,像拂去一点碍眼的灰尘。
手机被丢回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拿起进度表,推开了会议室的门。会议室里,小赵和另外两个骨干正对着投影屏幕争论着水电线路的走向,气氛热烈。
“陶哥来了!”小赵招呼道,指着屏幕上某处,“陶哥你看,三楼主卫这个点位,供应商说……”
陶砚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目光锐利地投向投影屏幕。刚才那条短信带来的微弱涟漪,迅速被眼前的图纸、材料和迫在眉睫的工期彻底覆盖、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