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施剑那淬毒般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钉入白添的耳膜,穿透颅骨,直刺灵魂深处!

“开除!”“滚蛋!”“废物!”

这三个词,如同三道裹挟着地狱寒气的惊雷,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世界里连环炸响!手机仿佛变成了一块滚烫的烙铁,灼烧着他的掌心,他却像被无形的冰封冻住,僵直地举着,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冬日的阳光依旧慷慨地洒在清河冰封的河面上,反射着刺眼却毫无温度的光芒。苏畅关切而疑惑的脸庞近在咫尺,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的惊恐、绝望和……一片死灰般的空白。

“白添?白添你怎么了?” 苏畅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水底传来,带着焦急和不安。她看到白添的脸色在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失焦,握着手机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灵魂,只剩下一具摇摇欲坠的躯壳。

施剑的咆哮似乎还在听筒里回响,带着残忍的余韵:“……听清楚没有?!废物!赶紧滚回来收拾东西!别他妈占着茅坑不拉屎!” 然后,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了,只剩下单调而冰冷的忙音。

“嘟…嘟…嘟……”

这忙音,成了压垮白添的最后一根稻草。

“砰!”

那部旧手机从他完全脱力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水泥步道上。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状,彻底黑了屏,如同他此刻彻底碎裂的人生。

白添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脚跟踩在河岸边缘松动的碎石上,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白添!” 苏畅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地冲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入手是一片冰凉的僵硬!白添的胳膊冷得像块石头,肌肉紧绷着,没有丝毫活人的温度。苏畅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稳住他,将他从危险的河岸边缘拉回来。白添像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任由她拉扯,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前方虚空,嘴唇微微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白添!看着我!发生什么事了?谁的电话?!” 苏畅用力摇晃着他的胳膊,声音因为焦急而拔高。她从未见过白添这个样子,那是一种彻底被摧毁、被碾碎后的死寂,比醉酒那晚的脆弱更加可怕。

白添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焦距终于艰难地对准了苏畅写满担忧的脸。他的嘴唇颤抖得更厉害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仿佛溺水的人试图呼吸。

“开……开除……” 他终于挤出了两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彻骨的绝望,“……他……他说……我被……开除了……让我……滚……”

“开除?!” 苏畅的瞳孔猛地收缩,倒吸一口凉气!她瞬间明白了!是白添在北京的工作!那个他一直回避、却显然给了他巨大压力的工作!那个他赖以生存的根基!被连根拔起,用最羞辱的方式!

巨大的愤怒瞬间冲上苏畅的头顶!是谁?那个叫施剑的室友?还是那个李主任?他们凭什么?!怎么能用如此恶毒的方式对待一个已经伤痕累累的人?!

但此刻,愤怒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眼前这个濒临崩溃的男人。

“白添!白添你听我说!” 苏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双手用力抓住白添冰冷僵硬的双臂,试图将力量和温度传递给他,“看着我!看着我!听着!一个工作而已!丢了就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还有能力!你还有……”

“没了……” 白添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和自嘲,“什么都没了!工作没了……钱没了……住的地方也没了……施剑……他早就想让我滚了……我……我是个废物……我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他嘶吼着,眼泪终于决堤般汹涌而出,混合着巨大的屈辱和绝望,冲刷着他惨白的脸颊。

他用力挣脱开苏畅的手,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摇晃得更厉害。他不再看苏畅,不再看冰封的河面,只是茫然地、踉跄地转过身,像个行尸走肉般,朝着远离河岸的方向,漫无目的地走去。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仿佛随时都会栽倒在地。

“白添!你去哪?!” 苏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立刻追了上去。她不敢再强行拉住他,只能紧紧跟在他身侧,警惕地看着他失魂落魄的状态。

白添仿佛听不见她的呼喊,也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他穿过熟悉的街巷,无视路人投来的诧异目光,像一个孤魂野鬼,在正午的阳光下散发着冰冷绝望的气息。他的世界只剩下施剑那恶毒的宣告在脑中无限循环——“开除!滚蛋!废物!” 这三个词如同最恶毒的魔咒,反复凌迟着他残存的自尊和最后一点对未来的幻想。

最终,他像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在一处废弃小公园的破旧长椅前停了下来。他不再走了,只是像一个被丢弃的破麻袋,颓然瘫坐在冰冷的长椅上。他佝偻着背,双手深深插进自己凌乱的头发里,用力撕扯着,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身体因为巨大的悲伤和绝望而剧烈地颤抖着。

阳光穿过光秃秃的树枝,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周身弥漫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绝望。他蜷缩在那里,像一座被瞬间冰封的雕塑,只剩下绝望的眼泪无声地流淌。那束名为苏畅的微光,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名为现实的残酷冰雹,彻底打散、冻结。

苏畅站在几步之外,看着长椅上那个蜷缩颤抖、被彻底击垮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她慢慢走上前,没有试图安慰,只是默默地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保持着一点距离,却用无声的陪伴告诉他:你并非孤身一人坠入这冰窟。

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从两人身边掠过。废弃的公园里,只有白添压抑的呜咽和寒风呼啸的声音。世界,在这一刻,对白添而言,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冷和死寂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