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红绳,红得像血,在昏黄的烛光下,散发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个模糊而可怕的念头,像水底的毒蛇,悄悄浮了上来。
我们这边老一辈人嘴里,好像流传过一种说法……给夭折的孩子结亲,叫……阴婚。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汽车引擎声。
在这个闭塞的小山村,汽车是稀罕物。
爸妈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同时站了起来,脸上那种卑微又急切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
进来的是王姨和王叔。
他们是我们村早年出去闯荡,据说在城里做煤矿生意发了大财的能人。
他们家也有个儿子,叫陈昊,和天宝差不多大,前年好像得白血病没了。
王姨穿着一身黑色的绸缎裙子,料子很好,但在这种场合显得过于讲究了。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一进门就扑到天宝的棺材前,哭天抢地:“我的乖宝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让王姨心疼死了啊!”
她的哭声很大,却莫名让人觉得空洞。
哭了一会儿,她抬起泪眼,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身上扫来扫去,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最后定格在我的脸上。
那眼神里有审视,有估量,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这就是娇娇吧?都长这么大了,真是水灵。”王姨拉着我的手,她的手也很凉,但和妈的湿冷不同,是一种带着玉石般光滑的冷。
她叹口气,“真是造化弄人啊,要是我们家小昊还在,和娇娇倒是……”她话没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妈一眼。
妈立刻接口,语气带着讨好:“是啊是啊,娇娇这孩子,老实,懂事。”
王叔则和我爸走到一边,低声交谈起来。
我隐约听到“风水宝地”、“迁坟”、“费用我们全包”之类的字眼。
爸一个劲地点头,腰弯得很低。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攫住了我。
弟弟尸骨未寒,他们却在谈生意?
而我和那对金镯子,似乎成了这生意里的一部分。
夜里,我躺在自己狭窄的房间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外的月光惨白惨白的,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阴影,像一座无形的牢笼。
爸妈和王姨他们的谈话声,断断续续地从堂屋那边传来,压得很低,却像蚊子一样钻进我的耳朵。
“……八字合得上……大师看过了,是天作之合……”这是王姨的声音。
“可是……娇娇毕竟是个活生生的娃……”这是爸的声音,带着犹豫。
“老林,你糊涂啊!”王姨的声音提高了些,“这不仅仅是为了让天宝在下面不孤单,有人伺候!这也是为了你们林家续香火!你想天宝断了根吗?结了这门亲,他在下面安稳了,才能保佑你们家!再说,那笔钱,够你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祖坟也能修得体体面面……”
“他王姨说得对。”妈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决,“都是为了孩子好,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娇娇……她是姐姐,为弟弟做点事,是应该的。”
“续香火”……“保佑”……“钱”……这些词像冰锥一样,一下下凿着我的心。
我终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