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瑶蹲在沟边，伸手抚摸那黑痕，像在抚摸前世自己的尸骨。
“第一截，垫马厩。”
“第二截，做凤舟。”
“第三截……”她顿了顿，回眸看向远处灯火，“留给你，墨尘轩，当我们的债契。”
雨声淹没她尾音，却掩不住少女眼底那簇火——
烧向北境，烧向金銮，烧向整个山河。
【二】
“北境雪夜，她把真龙椅藏进冰下悬城，让狄王坐了个假的。”
大晋元熙十七年，腊月初七。
北境断魂岭，雪片大如席，一夜能埋战马。宣瑶披白狐大氅，立在驿站门口，指尖摩挲着颈间那枚玉玺缺角——紫檀已被削成寸许厚的小牌，用马鬃绳系着，冰凉贴骨。
她身后，八辆橇车排成一列，车上盖着油布，布下是拆成三截的龙椅。橇板用老马骨做滑轨，轻得几乎浮雪。
岁禾吐着白雾：“小姐，再往前就是狄人哨骑，真要把椅子送去敌营？”
宣瑶笑，露出虎牙：“送，当然要送——送他们一坐就炸的假龙椅。”
她抬眼，雪幕尽头，墨尘轩策马而来，左眼已戴半面银罩，罩沿结了一层霜。
“废皇子殿下，”她扬声，“你欠我的利息该还了——我要你替我押车，把车送进狄王牙帐。”
少年翻身下马，动作太大，胸口伤口又渗出血，落在雪地像点点朱砂。
“利息可以还，”他低声，“但我要加价——事成之后，你得把名字刻在我那截龙椅上。”
宣瑶踹他一脚，笑骂：“先活着回来再说。”
夜半，断魂岭腹地。
风削山脊如刀，发出鬼啸。狄人传说此处有“冰下悬城”，是前朝遗落的铸币窟，百年来无人敢入。
宣瑶踩着冰面，用马鬃绳坠下一枚铜铃，铃舌拴朱砂——铃响三声，冰层厚度不足三寸，可炸。
“入口在这里。”她指给墨尘轩看。
少年蹲身，用匕首柄敲冰，回声空洞，像巨鼓。
“你打算把真龙椅藏进去，再拼一把假的给狄王？”
“对。”宣瑶从怀里摸出一张羊皮图，“前朝工匠留下的悬城图，一百零八把空椅悬在穹顶，椅背藏火油。我只要换其中一把，就能把狄王烤成乳猪。”
墨尘轩挑眉：“你怎知狄王一定会坐？”
宣瑶把玉牌贴到他唇上，冰凉：“因为我会告诉他——坐上此椅者，得中原玉玺。”
少年舔了舔唇，尝到血味，笑得疯劲更足：“宣瑶，你比我还疯。”
子时，月如银钩。
十二名宣家死士腰系长绳，悬在冰崖，用铁凿凿出尺许圆洞。冰层炸裂声像爆竹，顷刻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宣瑶率先滑下，狐氅在空中展开，像白鹰俯冲。
落地一刻，她倒吸冷气——
整座悬城倒挂在冰层之下，百盏壁灯早熄，只剩天然冰晶折射月光，照出密密麻麻悬椅，椅背雕相同盘龙，龙口衔火油囊。
“前朝皇帝真会玩。”墨尘轩落在她身侧，声音被冰壁放大，嗡嗡回响。
宣瑶抬手，死士把三截真龙椅抬上来。她取第一截，用凤血刃削去表面焦痕，露出紫檀内芯，再削成与悬椅同宽的嵌板。
“真椅藏假腹，假椅裹真火。”她轻声念，像在背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