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里凝着沉静,敢作敢当。
哐当——
温夫人握在手中的茶杯掉落,面色顷刻煞白。
沈茹婉看着她,面上震惊不已。
厢房内静默了许久,直到春风吹过窗柩,发出吱吖一声响,被震在当场的两人总算回过神来,可面色仍旧泛白。
温夫人拉过温棠的手紧握,满心的惊魂未消,手心都是被吓出来的冷汗,“棠儿你糊涂啊,即便你心中再不喜,那也是先帝赐的婚,若是此中曲折被人揭露,那可是杀头的重罪。”
她只当温棠是不满这门婚约。
毕竟,她是温家唯一的女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又怕碎了,如珠如宝的疼着。
家中长辈也只求她能寻一两情相悦之人,恣意过一生。
若非家中男人战死沙场,先帝也不会赐婚,她便也不会被这门婚约桎梏,与一个不喜之人有所牵扯。
可这到底是先帝赐婚,纵使再不喜,也不好这般胡闹。
觑着温夫人面上的愁色,温棠凝下心神,又说:“女儿绝非那种任性胡闹之人,即便没有抢婚这一出,陛下也未必容得下我们国公府。”
此言一出,两人皆惊,满室静默。
直到好一会儿,温夫人才缓过神来。
她想呵斥,让她不要妄议皇室,可见她面上落满凝重,便心觉此事并非空穴来风,她家棠儿也绝非那种胡言乱语之人。
“……棠儿为何这般说,可是出了什么大事?”沈茹婉目光落定,主动打破室内沉闷。
温夫人也怔怔望了过去。
被她们这样看着,温棠将那日所闻如实道出,“楼珏得了陛下的口谕,道是得了温家兵符,就要诛温家满门。”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不加任何修饰,却叫人全身血液凝固,寒潮涌来,彻骨入肺。
厢房里静了。
明明是惊蛰天,却冷得如同凛冬。
温夫人张了张唇,不可置信,“莫不是棠儿听错了?我温家满门忠骨战死沙场,忠心耿耿,陛下怎会连一门妇孺都容不下?”
沈茹婉呼吸凝滞,不敢说话。
温棠垂眸,嗓音更沉,“事实如此,女儿绝不会听错,故而才想得此计策,陛下想诛我温家,无人敢阻,唯有自救。”
“普天之下,也唯有谢矜玉一人能让其忌惮,能与之抗衡,是以,女儿自作主张与谢矜玉有所牵扯,只为保全我镇国公府满门。”
如今,镇国公府与摄政王府是同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此举也是有拥护摄政王登基为帝之嫌,实在胆大,让人心惊。
温夫人被震得脑袋发懵,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棠儿,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我温家世代忠良,你怎可与虎谋皮?”
竟是生了这种以下犯上之心。
若是让温家忠魂知晓,又该如何瞑目啊?
沈茹婉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一遍一遍给她顺气。
见状,温棠噗通一声跪地,脊背却挺直如松,“我们温家可以战死,但绝对不能窝囊死。”
说着,便仰起头,杏眸明澈的像是一汪清泉,“女儿一开始也不明,陛下为何连妇孺都容不下,可闻得谢矜玉的遭遇方才明白,陛下不是容不得满门妇孺,而是容不下镇国公府。”
“功高震主一词,这几日一直涌在我心头。”
“母亲,嫂嫂,你们当真觉得我温家一门忠骨是战死的吗?”
又是让人惊颤的话,蔓延在室内。
淡淡的音调,却震的人胸腔发闷,心魂震荡。
温棠深吸口气,又说:“先帝因为忌惮,可以将亲弟派遣至南疆驻守,而我镇国公府执掌二十万镇北军,先帝难道就不会惊惧,就不会忌惮?”
“三年前与西域一战,我温家分明已经胜券在握,可中途竟然粮草短缺,甚至还有延误,可即便是这样,祖父,父亲,哥哥,他们驰骋沙场多年,绝对有随机应变的能力,又怎么可能接连死在北地风雪里?”
“你们可有想过,粮草为何会突然短缺?又因何而延误?当时押运粮草的三皇子又怎会突建战功,被先帝赞许嘉奖,成了如今的新帝?”
她的一字一句平静,却又沁血,震撼心头。
温夫人和沈茹婉闻之,不得不静下心来,顺着她所指方向开始思考。
当时镇北军骁勇如猛虎,才不过几个月时间,就已经接连夺回几城,逼得西域铁骑节节败退,可西域顽固,仍旧负隅顽抗。
接着,又打了一年多,在即将大捷之际,忽而传来军中粮草短缺的噩耗,可熟知他们脾性的人方知,在这种紧要关头断不可能出现这种差错。
更知他们作战经验丰富,在面对恶劣险阻,绝对会有办法冲出重围,而非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而当时运送粮草的三皇子,本是皇子中最不起眼一位,资质愚钝,难成大器。
可就是这样一位皇子,在温家一门战死沙场后,突然斩下西域主将的首级,将对方逼得主动写下降书。
如此举世战功立下,三皇子大捷归来时,备受先帝青睐,直立太子,顺利继承皇位。
可养尊处优,从未上过战场的愚钝皇子,又怎会有这般行军之能?
窥见她们面上的犹疑之色,温棠再开口,声音铿锵,“女儿斗胆猜测,三皇子当时建的战功,当真不是偷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