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当时温家一门男儿已经战死,独独只剩下前来押运粮草的三皇子。

是非曲折,还不是任凭他那张嘴如何去编,如何去说?

谁又敢忤逆天子之子?

温夫人和沈茹婉听后,心头犹如万剑刺下,锥心刺骨。

原被亲眷死亡之痛灼心,无力去深想,如今细细想来,从粮草短缺开始就有诸多疑点,越是深想就越觉骇人,顷刻遍体生寒。

温夫人扣着桌角,只觉喉咙口像被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

沈茹婉从恍然中清醒,面上忽凝结着一层冷霜,“想来先帝早已有忌惮杀心,而当时的三皇子,如今的陛下,无非是先帝手中的一把利刃,他为其做事,这才得了青睐承袭皇位。”

“否则,先帝也不会在温家一门战死后,突然赐婚,这表面是嘉奖,可实际是帝王谋,亦是帝王的杀心,毕竟,楼丞相也是先帝手中的一把刀。”

“只不过当时棠儿还未及笄,先帝当时也重病在榻,没多久便薨逝了,这门赐婚这才耽搁下来,如今棠儿及笄,这份杀机终还是迫不及待落了下来。”

闻言,温棠满目欣喜和赞许地看向沈茹婉。

她这位大嫂,表面看着温婉如水,可实际却也是将门出身,与哥哥一起上阵杀过敌,厉害的紧。

“祖父,父亲,还有桓郎死的好冤啊。”沈茹婉死死咬唇,赤红的眼眶里有水光在打转,可始终强忍着没有落下一滴。

温夫人紧扣着桌角,眼眶里也湿红了一片。

她绝非那种愚钝的深宅妇人,在年轻时,也曾拿起过长枪,研读过兵书,巾帼不让须眉。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她也终于明白了棠儿口中所说的功高震主,血淋淋的真相,充斥着帝王的猜忌和弑杀。

她温家一门忠烈,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她恨,恨极。

何为忠?

帝王仁慈,君臣和睦,才可忠。

若帝王猜忌深重,嗜杀残忍,又为何还要愚忠?

温夫人蠕了蠕唇,一字一句暗沉沁血,“为何要拿到兵符后才下手?只因,镇北军只看兵符而行,没有兵符,即便是皇权在握的陛下,也调不动镇北军一兵一卒。”

“是以,先帝才会赐下这门婚约,是想着楼丞相日后为国公府的女婿,我们必然对他深信不疑,自会将兵符乖乖奉上,届时拿了兵符,我们一门妇孺便再没有任何用处。”

没了用处,自然要斩杀殆尽。

亦是怕留有后患,让镇国公府东山再起。

好狠毒的心肠,绝非明君之举。

温棠听后,终是豁然开朗,原先很多没想通之处,今日终于想通了。

怪不得要拿取兵符,原是没有兵符,连陛下都调动不了镇北军。

更何况当时温家一门战死,先帝也不好直言要夺兵符,恐遭人非议,便只能想出赐婚这等迂回的法子。

想一步一步,温水煮青蛙。

而今,只要陛下拿不到兵符,温家一门妇孺暂且是安全的。

可到底是处在被动,悬在头顶的这把利剑不知何时会刺下,在此期间,她必要将当年战场的事情弄清,让皇家的恶行揭露于天下,让温家一门忠骨得以安息。

若是可以,她更想让这皇位,由仁德有谋之人来坐。

温棠仍旧跪地,她仰着头,压低声音询问,“母亲可知,调动镇北军的兵符在哪儿?”

温夫人摇头,“我原先以为,兵符由你父亲携带在身,战死后被三皇子拿走归于朝廷,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

温棠眸光一晃,欢喜染上眉梢,“如此看来,兵符必定还藏在府中某处,母亲你且留意着,若有发现,定要告知我。”

温夫人颔首,可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愁,“拿到了兵符你要如何?是要交给摄政王,以表投诚之心?”

温棠轻笑着,摇了摇头。

原本盈滟的杏眸里,如今却是深黑一片,独属于将门的风骨笼在其中,坚韧不屈,“为何一定要将兵符上交,而不是女儿将其拿在手中,调动这剩下的六万镇北军?”

当年那场战役,镇北军只剩下六万,可饶是如此,依旧能震慑所有人。

温夫人心头一骇。

沈茹婉也震惊于她的说法,她家这位小姑子,即便被娇养着长大,却仍不灭将门之风,与桓郎一样,铮铮不屈。

“表忠心固然好,可我想,他更需要一名能与他并肩作战的盟友。”对上她们面上的震惊,温棠又说:“况且,此等保命符,该握在自己手中才最为妥帖。”

“好好好。”温夫人心中惊骇褪去,连连说了几个好字。

不愧是他们温家的血脉。

知轻重,即便面对如此险境,也能镇定自若,想出保全的好法子。

全然不输于男儿。

温夫人心疼她,伸手想把她扶起来。

温棠却执意跪着,未曾起身,她觑着母亲强忍的苍白病容,艰涩道:“女儿不孝,此等惊恐骇人之事本不该道于人前,让母亲嫂嫂伤怀,可女儿不想瞒,只想着在利剑还未落下之前,我们也可未雨绸缪,早做准备,而不是无知等死。”

温夫人摇头,不怪她,“棠儿做的很对,此等要事母亲怎舍得你一人担在心里,你且放心大胆说出来,我温家永远是你的后盾,你若有想做之事便去做,我们绝不会成为你的负累。”

沈茹婉也拉她起来,“是啊棠儿,母亲,还有你嫂嫂我,皆是拿过长枪上过战场的,日后你若掌兵,我便归入你的麾下,绝不会有辱将门之风。”

闻声,温棠破涕为笑,原本凝在心头的冷意尽数褪去,瞬间暖入心扉。

这条对抗之路,本应当荆棘重重,暗无天日,可眼下有家人这般支持,她总觉得阴云边像是被撕裂了一道口子,刹那,一小团光涌入。

明澈温暖,是一路前行的希望。

温棠揉着酸疼的膝盖重新坐好,目光一瞥,却是看到窗边的案几上放着一支野山参。

放置在一方锦盒里,不像是他们镇国公府之物。

温棠的视线定格,不由出声询问,“母亲,案几上的那支野山参,是打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