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那个啊。”

温夫人也将视线投去,倏然笑起来,“是袁崇送来的,这一年来,他见我病着,每隔几日便会送来一支野山参。”

温棠听在耳里,只觉得袁崇这个名字隐隐有些耳熟。

“倒是有心了。”她心中好奇,又问:“袁崇是谁,我总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温夫人没开口,倒是沈茹婉先笑着开了口,“棠儿自然听过这个名字,因为那袁崇是父亲帐下的一员小兵,以前也跟着军中兄弟来我们府中吃过酒,行军之人豪爽,酒醉后皆赞袁崇在军中做的饭好吃呢。”

温棠眸光流转,瞬间恍然,“我记起来了,怪不得印象深刻,父亲也曾好几次赞过他做饭好吃,我记得那袁崇好像是军中的一位伙头兵?”

沈茹婉颔首,可又摇头,“原先是,可如今已不是什么伙头兵了。”

闻言,温棠指尖微动,能每日都送来野山参,确实不该是一位伙头兵能送得起的。

温夫人顺势接过话茬,“三年前西域一战,他建了战功,如今已是三品大将军了,而他即便高升也仍旧不忘本,不忘恩,是个重情义的。”

温棠看着案几上的那支野山参,轻敛下了眉。

从伙头兵,到三品大将军,这晋升之路是不是太快了一些?

而伙头兵只要负责做饭就成,何以能突建战功?

在军中最容易接触到粮草的,亦是伙头兵。

这袁崇晋升之路这般快,是凭真本事,还是另有原委?

温棠执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睫羽垂落时,在眼下投落一道淡淡的阴影,所有的思量微沉都笼在其中。

或许,这袁崇是当年之事的突破口。

在厢房内待了许久,如今又知道了真相,总不好再将谢矜玉晾着。

温棠扶着温夫人去到花厅时,便见谢矜玉正端坐在雕花木窗下,手执着一杯茶,身形微侧,像是在看景,融光之下有种文人雅客的翩然之态。

全然没有往日里的散漫慵懒,可真是好装啊。

温棠掩面轻笑,倒也没有拆穿他。

温夫人上前一步,说着客套话,“棠儿难得归家一趟,老身难免话多了些,摄政王莫要怪罪。”

谢矜玉笑着起身,说的温谦有理,“母亲说得什么话,棠儿三日未归家,你们自然有好多话要说,小婿又岂是那种不通情理之人?”

温夫人听后,微微愣住。

外界都说摄政王性子残暴,手段狠戾,如今更是风流浪荡,沉迷酒色,可她今日仔细瞧着,倒是觉得谢矜玉本人谦卑有礼,言语有度,断不像是外界传言那般不堪。

也是,能被棠儿看重,达成同盟的,自然也不会是那种昏聩无能之辈。

温棠眼中笑意更盛,这也太装了吧。

晌午,温夫人准备了满桌美味佳肴,以庆大小姐回门之喜。

膳桌上的氛围其乐融融。

午膳过后,温棠便要随谢矜玉回王府。

温夫人拉着她的手满脸不舍,又叫仆人将她最爱吃的桂花糕,糯米糕,杏仁酥这些搬上马车,闹得偌大的马车都装不下了。

“够了够了。”温棠心中无奈,面上却笑得分外明媚,“女儿又不是不回来了,过几日我若再来,母亲可别嫌我烦啊。”

温夫人抚了抚她的手背,“怎会烦?我巴不得你天天回来呢。”

温棠侧身上了马车,竹藤帘子撩开,便见温夫人还站在府门口。

她心下一急,“母亲,你快回屋里吧,外头风大,可别又病着了。”

话落后,就见沈茹婉将温夫人搀扶进府中,心里这才安稳几分。

王府的马车开始动了。

撩开的竹藤帘子未卷落,温棠透过小窗回望了镇国公府所在的方向。

长街上人声鼎沸,皇城昌盛繁荣,那座世代传承的高门府邸却越来越小,很快便找不见了。

温棠卷下竹藤帘子坐好,回门时的愉悦莫名消失了。

就像雨天踩过花园里松软的泥土,脚下陷落了一块,她的心也在下陷……

离家的酸涩忽而涌了上来。

“大小姐哭什么?”谢矜玉捧起她的小脸抚了抚,举止轻柔,语调里却落满笑音,“又不是拘着你,永远不让你归家了。”

散漫的语调里,全是调笑的意味。

温棠抿了抿唇,瞬间又笑了起来,“我才没有哭,我就是突然有些舍不得。”

似是为了掩饰,她拿起一块母亲给她准备的杏仁酥。

食在口中,甜蜜在心。

马车里,他们就着一张红木茶几而坐,几案上摆着一方雕花铜炉,袅袅檀香从里飘出,烟丝细密如雾,让人心神安宁。

温棠看着那飘出的丝缕薄烟,突然开口询问,“谢矜玉,你可识得袁崇?”

谢矜玉慵懒倚靠,“听说过一二。”

她又问:“那你可知,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谢矜玉本想闭目养神,如今听得她的问话,微微睁眼,融光落尽处他眸里漾起一缕含着讥诮的笑。

“墙头草,趋炎附势。”

短短几字,便道明了袁崇的性子。

可他所说,与母亲口中重情重义的袁崇实在相差太多。

但温夫人不会骗她。

谢矜玉也不会骗她。

那便只能说明,袁崇是个伪装的极好的两面派。

像这样的两面派,如今节节高升,未必靠得是真本事,想来应当是用了些许三教九流的下作手段。

定然与三年前,粮草短缺有莫大关联。

温棠下意识攥紧指尖,本是心事重重的脸上,如今,更添了一抹凝重。

虽然已经摸到了袁崇这根线,但她是内宅千金,平日里与他素无往来,更何况她现在又是摄政王妃,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她又该如何上门找袁崇打探原委?

正当她思绪烦乱之际,听得谢矜玉又说:“那袁崇是与楼珏一党的人。”

闻言,温棠睫羽轻颤,指尖攥的更紧。

楼珏一党,那就是当今圣上的人。

既如此,那便更不好明目张胆去打探,若袁崇将她打探的事捅到圣上面前,恐会打草惊蛇,亦会加速镇国公府的灭亡。

左右都办不成,温棠长睫微垂,掩住了眼中升起的烦乱。

发上的珍珠流苏垂落,在她面颊上留下浅浅倒影。

谢矜玉手痒,缠绕着她垂落的流苏把玩,一双凤眸眼尾上翘,洞悉明澈,似能探清所有,让人避无可避。

把玩了片刻,他才慢条斯理出声,意味不明,“大小姐,我不是曾教过你,若无机会,便要自己创造机会。”

“近日,诏狱司在查贩卖私盐一案,牵扯甚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