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凌晨,苏晚晴的解剖刀划开郑天雄的胸腔时,窗外传来清洁工扫地的声音。她停下动作,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连续工作六个小时了。

解剖台的不锈钢边缘反射着冷光,照在她疲惫的脸上。她摘下手套,发现右手食指的指甲缝里有一丝暗红,不知道是血迹还是昨晚宴会上蹭到的红酒。

死亡时间确认是昨晚9点15分到9点45分之间。她对着录音设备说道,声音有些沙哑。翻过尸体,她指着后颈一处几乎不可见的针孔,注射痕迹,30度角刺入,针头很特殊,像是医用微创针。

陆沉站在观察窗前,透过玻璃看着解剖台上的郑天雄。没有了宴会厅灯光的映照,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现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他注意到苏晚晴的白大褂袖口沾了一小块暗红色的痕迹,不知道是血迹还是红酒渍。

能确定是什么毒素吗?陆沉问道,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苏晚晴拿起一个玻璃试管对着灯光晃了晃,初步检测是某种神经毒素,具体成分需要进一步化验。不过,她停顿了一下,这种毒素发作很快,死者应该是在注射后30秒内就失去了行动能力。

解剖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程野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头儿,你看这个!他气喘吁吁地说,在书房地毯下面找到的。

陆沉接过证物袋,里面是半张泛黄的建筑图纸,右下角被红酒浸湿,但还能辨认出新都计划1999几个模糊的字迹。图纸上绘制的是一座未完工的大楼,设计风格在二十年前应该相当前卫。

查查这个'新都计划'。陆沉将图纸递给苏晚晴,看看死者胃内容物里有没有异常。

苏晚晴点点头,重新戴上手套。她小心地切开死者的胃部,一股酸腐气味立刻弥漫开来。程野做了个鬼脸,后退了两步。

有意思,苏晚晴用镊子夹起一小块未消化的食物残渣,死者生前喝过红酒,但胃里还残留着某种草药成分。她将样本放入另一个试管,需要化验确认,不过闻起来像是,

像是苦艾。陆沉突然说道,眼神变得锐利,我父亲以前收集过这种草药。

解剖室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排气扇的嗡嗡声。程野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那个,我去查了郑天雄最近的商业活动。他名下的地产公司正在收购老城区的一块地,拆迁纠纷闹得挺大。

具体位置?陆沉问道。

就在老纺织厂那边,靠近河岸。程野翻开笔记本,奇怪的是,那块地二十年前就规划要开发,但项目突然中止了。据说是资金问题。

苏晚晴突然直起身,等等,你们看这个。她指着死者右手食指的侧面,这里有轻微的灼伤痕迹,很新鲜。

陆沉凑近观察,那是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红点,形状不规则。像是被什么东西烫的。

或者是被电击。苏晚晴补充道,很轻微,但足以造成局部肌肉痉挛。

程野吹了声口哨,所以死者可能在死亡前试图抓住什么带电的东西?比如,保险箱的电子锁?

陆沉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被图纸上的一个细节吸引,在大楼设计图的角落,有一个模糊的标记,像是被人用铅笔匆匆画下的符号。那是一个圆圈,里面有个不规则的星形图案。

这个符号,陆沉皱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解剖室的电话突然响起,苏晚晴摘下手套接听。她的表情逐渐凝重,明白了,我们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她转向两人,技术科在死者书房吊灯上发现了微型摄像头,内存卡被取走了,但留下了半枚指纹。

三人匆匆离开解剖室。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陆沉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他突然停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却发现里面只剩最后一支烟。这个细节让他莫名想起父亲生前最后一个生日,烟盒里也正好剩下最后一支烟。

头儿?程野在电梯口喊道。

陆沉将烟放回口袋,快步跟上。电梯下行的过程中,苏晚晴突然开口,那个符号,我在哪里见过。

什么符号?程野好奇地问。

图纸上那个。苏晚晴解释道,在我导师方明远的旧资料里,好像是某种工程标记。

电梯到达一楼,门缓缓打开。警局大厅里人来人往,喧闹声扑面而来。陆沉的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来自技术科林小满的消息,

队长,查到郑天雄上个月拍下了一批市政档案,涉及二十年前的七人委员会。名单已发你邮箱。

陆沉抬头,透过警局的玻璃大门,看到外面开始下雨。雨滴打在玻璃上,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就像这起案件背后的真相一样朦胧不清。

先去书房看看那个摄像头。陆沉说,推开警局大门走入雨中。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暂时忘记了口袋里那最后一支烟。

雨水冲刷着半岛酒店的外墙,将昨晚宴会的痕迹洗刷殆尽。但有些痕迹,陆沉知道,是永远洗不掉的,比如那些隐藏在光鲜表面下的罪恶,比如二十年前就该被揭开的真相。

酒店书房已经被封锁,技术人员正在采集证据。陆沉站在门口,看着那个被拆下的吊灯。微型摄像机的安装位置很巧妙,正好可以拍到书桌和保险箱的角度。

内存卡被专业手法取出,没留下指纹。技术员汇报道,但外壳上发现了半枚指纹,可能是安装时留下的。

苏晚晴蹲在书桌前,用紫外线灯照射地毯,这里有清洁过的痕迹,但,她移动灯光,看,血迹反应。非常微量,可能是凶手不小心划伤了自己。

程野从保险箱那边抬起头,保险箱密码是六位数,但键盘上只有四个数字有使用痕迹。结合苏法医说的电子锁,他做了个电击的手势,死者可能在死前试图打开保险箱。

陆沉走到窗前,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下。他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的建筑图纸上。被红酒浸湿的纸面上,那个奇怪的符号在潮湿后变得更加明显。

七人委员会,陆沉低声自语。他突然想起父亲书桌抽屉里那张照片,七个男人站在未完工的建筑前,其中穿着警服的父亲站在最右侧。照片背面的日期,与今天正好相隔二十年。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声几乎盖过了房间里的谈话声。陆沉摸出手机,拨通了林小满的电话,查查二十年前的老纺织厂开发项目,特别是,他看了一眼图纸,特别是这个'新都计划'的原始设计图。

挂断电话,陆沉注意到书桌抽屉的锁有被撬过的痕迹。他小心地拉开抽屉,里面空空如也,但在抽屉底部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有人匆忙中留下的。

程野,陆沉唤道,找酒店调一下最近三个月书房清洁服务的记录。

苏晚晴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在窗台缝隙里发现的。袋子里是一片干枯的植物叶片,看起来像是某种热带植物,本地很少见。

陆沉接过证物袋,叶片边缘的锯齿让他想起父亲书房里的植物标本集。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父亲的书桌上也摆着类似的叶片标本。

查一下本市的植物园和花卉市场。陆沉说,特别是最近三个月内的特殊植物交易记录。

陆沉将叶片装入证物袋,递给一旁的取证人员。他看了眼手表,凌晨三点二十分。

收工吧,明天八点局里集合。他最后扫视了一圈书房,目光在那张建筑图纸上停留片刻,然后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