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翻开张老栓临终托付的铁盒,几张泛黄地契飘落尘埃。

几十年前强占土地的控诉信,竟指向如今钱总跑路的厂址。

一张集体照上,年轻的陈建国与酷似王强的男人并肩站立。

唯独一人被狠狠划去面容,只余空洞轮廓。

办公室灯光蓦然熄灭,冰凉刀刃抵在我喉咙上:“把盒子给我!”

黑暗中,袭击者呼吸灼热:“有些旧账,不该被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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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只亮着一盏孤零零的台灯,惨白的光圈勉强罩住桌面一片狼藉的案卷,像口枯井。江枫瘫在椅子里,后背的骨头像是被外力一根根抽掉了,只剩下沉甸甸的酸痛嵌进皮肉深处。连续几日的连轴转,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视野边缘模糊晃动,杂沓的人声、印刷机单调的嘶鸣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不肯停歇。

他用力搓了把脸,指尖残留着廉价香烟苦涩的焦油味。桌上那杯浓茶早就凉透了,漂着一层暗黄的茶沫,看一眼都让人嘴里发苦。

一片混沌的疲惫里,一个硬硬的棱角陡然硌在大腿外侧——是贴身的衣兜里那个东西。

张老栓那只沉甸甸的铁盒。

那老汉临终前死死攥着他手腕的情景又撞进脑海,浑浊的老眼里迸出的光,像是烧红的炭火,烫得人心里发慌。“拿着……拿着啊……”那声音夹着破风箱般的喘息,仿佛耗尽了他最后一点气力,直钻进江枫骨头缝里,“……藏着呐……见不得光的……”

盒子不大,却坠手得惊人,冰凉的金属贴着他汗湿的掌心,丝丝缕缕的寒气沿着手臂往心肺里钻。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沉甸甸地压下来,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他盯着桌上那圈白光,指尖在冰冷的盒盖上迟疑地划动。张老栓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在他眼前晃悠,皱纹里仿佛刻满了无人能解的怨毒。

终于,他咬了咬牙,指尖猛地用力,抠住了盒盖边缘那道几乎锈死的缝隙。

“咔哒。”

一声沉闷微弱的机括轻响,如同枯骨在寂静墓穴里折断了指节。一股带着强烈霉变气息的陈腐味道猛地扑了出来,混合着铁锈的腥甜和纸张久埋地下的土腥,呛得江枫喉头发紧,忍不住偏头咳嗽了一声。

就在此刻——

头顶那盏唯一亮着的节能灯管,猛地发出一阵极其短促刺耳的“噼啪”声,像垂死蚊蚋的哀鸣。

紧接着,视野被凶狠粗暴的黑幕彻底吞噬!

“嚓!”

灯管彻底熄灭的余音还在空气里震颤,一道冰冷、锐利得毫无生命气息的硬物,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斜上方探了出来,毒蛇般死死抵住了他脖颈侧面大动脉的位置!

皮肤被压得凹陷下去,激得汗毛瞬间炸立!

江枫全身的血液“轰”地一下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混乱的思绪,他猛地向前一耸,想要挣脱那致命的钳制。

“别动!”身后贴上来一个高大滚烫的身体,一只手铁钳般卡住了他的肩膀,力量大得惊人,将他死死按回椅背,动弹不得。灼热的气息带着一种古怪的铁锈和汗味,喷在他耳廓上,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淬了冰渣子磨出来的,刮着鼓膜,“把盒子给我!”

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彻底剥夺了视觉之外的所有安全感。办公室里那些熟悉的文件柜、桌椅轮廓,此刻都成了潜伏在墨色里的、蠢蠢欲动的鬼影。背后的男人像块烧红的烙铁死死贴着他,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夏衣灼烧着他的皮肤,散发出一种混合了汗液、廉价烟草和某种……若有若无的机油味道。那味道异常突兀,像一枚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江枫混乱的神经——这绝非村里人惯常的气息!

那只掐在他肩膀上的手粗糙、布满厚茧,指节粗大得惊人,蕴含着可怕的爆发力。江枫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异动,颈侧那把冰冷锋利的凶器瞬间就能切开他的喉管!

“盒……盒子……”喉咙被压迫得厉害,声音撕裂般沙哑。那冰冷的铁盒还牢牢攥在他汗湿的手里,像一块烧红的炭。

“少废话!”颈侧的冰冷刀锋威胁性地往里压了一分,皮肤传来清晰的刺痛感,一丝温热的湿意渗了出来。身后那灼热的呼吸紧贴着他耳后的毛发,“听着,小子……听话,交出来,你还能活。不识相……”声音陡然狠戾下去,带着赤裸裸的杀意,“有些旧账,不该翻出来……翻出来了,就得死人!懂吗?!”

最后那个“懂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凿在江枫的神经上。黑暗放大了死亡的威胁,那冰冷锐利的触感和喷在耳畔的滚烫鼻息,构成最原始的感官暴击!

不行!不能给!

这东西是张老栓拼死送出来的!是线索!是钥匙!

心头瞬间滚过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几乎是靠着肌肉记忆,他攥着铁盒的手猛地向身体外侧一甩!不是递向身后,而是狠狠砸向办公桌斜对面的阴影!

“哐当!”

铁盒撞击地面的沉闷声响在死寂的黑暗里如同惊雷炸开!

“妈的!”身后男人发出一声惊怒的低吼,下意识地偏头朝声音来源方向望去,钳制着江枫肩膀的手不可避免地松懈了一丝。

就是现在!

江枫身体猛地向左下方一矮,利用狭窄的转椅空间极限闪避,同时右脚用尽全力朝身后狠狠跺去!

“唔!”

鞋跟似乎重重撞在了对方的小腿胫骨上!一声压抑的痛苦闷哼响起。

脖颈间那冰凉的死亡威胁骤然一松!

江枫如同一尾挣脱了钓钩的鱼,不顾一切地顺着惯性向前猛扑出去,重重撞在冰凉坚硬的文件柜上!柜角狠狠顶在了肋骨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根本不敢有丝毫停顿,凭着记忆和本能,手脚并用地朝着办公室大门的方向死命爬去!

黑暗中,身后响起一声暴怒的咒骂,紧接着是沉重凶狠的脚步声追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得耳膜嗡嗡作响,每一次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尘土气息。

黑暗成了唯一的屏障,也成了最恐怖的迷宫。

指尖终于触到了冰冷的门把手!他猛地拧动、拉开——

“砰!”

几乎就在门缝开启的瞬间,一只穿着厚重工装靴的大脚狠狠踹在门板上!力量大得惊人!门板反弹回来,重重撞在江枫额角!剧痛伴随着晕眩和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一只粗壮的手臂带着风声,蛮横地从门缝里伸进来,五指箕张,目标正是他蜷缩在地的身体!

“江枫!江枫!你在里面吗?怎么回事?”走廊远处,突然传来李秀兰焦急的呼喊!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伸进来的手臂猛地一僵!

“操!”门外传来一声极其不甘的低骂。

那只蛮横的手臂如同受惊的毒蛇,嗖地一下缩了回去。沉重的脚步声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和恼怒,迅速冲向走廊另一头的黑暗深处,咚咚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江枫狂跳的心尖上。

“哐当!”

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铁门被狠狠撞开,发出一声巨大的、令人心悸的金属呻吟,随后是急促下楼的脚步声,飞快地远去。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深处,死寂重新笼罩,江枫才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整个人瘫软下去,后背重重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角的剧痛尖锐地提醒着他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冷汗浸透了衣服,黏腻腻地贴在皮肤上。

“江枫!”李秀兰终于冲到门口,手里的手机手电筒光束颤抖着扫了进来,刺得江枫下意识闭上了眼。

“天哪!血!你头上!”光束定格在他额角,李秀兰的声音带着哭腔,扑上来扶住他,冰凉的手指颤抖着去碰触伤口边缘。

“……没事。”江枫的声音嘶哑得厉害,费力地吞咽了一下,喉咙里全是腥甜的铁锈味。他抬手抹了一把额角,掌心一片黏腻刺目的鲜红。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钝痛一起袭来,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比额头的伤更灼痛神经。

“盒子……张老栓的盒子……”

他猛地推开李秀兰的手,踉跄着扑向办公室深处那片狼藉的黑暗。刚才搏命的挣扎中,铁盒似乎被他甩向了办公桌斜对面的角落。

手机的光束紧紧追随着他,在凌乱的地面上慌乱地扫动。

墙角阴影里,一个灰扑扑的物件静静躺着。冰冷的金属外壳在光束下反射着幽暗的光。

江枫几乎是扑过去,一把将它死死抓在手里!铁盒冰冷的棱角硌着掌心,传递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微颤。他紧紧握着,指节用力到发白。

“秀兰姐……帮我……开灯!”他喘着粗气,声音因后怕和用力而断断续续。

“哦……好!好!”李秀兰回过神,慌忙转身在墙上一阵摸索。“啪嗒”一声脆响,办公室顶灯惨白的光线猛地倾泻下来,瞬间驱散了角落的幽暗,刺得两人都忍不住眯起了眼。

铁盒的盖子被甩开了,里面散落出来的东西暴露在刺目的灯光下——几张折叠得硬邦邦的、泛着深重岁月黄褐色的纸张;一个同样泛黄、显得极为脆弱的信封;还有一张小小的、质地粗糙的黑白旧照片。

江枫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最脆弱的黑白照片捡了起来,指尖能清晰地触摸到照片表面粗糙的颗粒感。

照片不大,也就巴掌大小。背景像是某个简陋的会场门口,几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棉布衣服或有些僵硬的干部装的男人站成一排。光线很暗,人脸也有些模糊,但最刺目的,是中间偏右一个男人——他的整张脸,被某种极其暴戾的物件,也许是刀尖,也许是烧红的铁签,彻底刮花了!原本五官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狰狞、混乱、坑坑洼洼的黑色窟窿!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野兽啃噬过,散发出一种无声的怨毒和诅咒!空洞得让人脊背发凉!

江枫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喉咙。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落在照片上其他几个还能辨认的人脸上。

左边第一个,身材略显矮壮,剃着短平头,眉骨有些高,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镜头,带着点那个年代特有的紧绷和警惕……江枫的瞳孔猛地收缩!这张脸……虽然极其年轻,眉眼间那股子执拗的轮廓,还有那微微凸起的颧骨……

“陈……陈书记?”江枫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李秀兰也凑过来仔细辨认,倒吸了一口凉气:“真……真是建国叔!天,这么年轻的时候?得有……三四十年了吧?”她指着照片上陈建国旁边站着的一个瘦高青年,“你看这个,像不像……王强?”那青年眉眼间的线条,尤其是那略显刻薄的下巴和薄嘴唇,和王强确实有五六分相似。

照片上,年轻的陈建国和那个酷似王强的青年,一左一右,恰好夹着那个被残忍刮去面孔的“窟窿”。

空气仿佛凝固了。灯光惨白,照着照片上那张被彻底抹去的脸孔,像一个通往地狱的黑色入口。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江枫的目光艰难地从那张空洞的脸上移开,落在盒子里的几张泛黄的厚纸张上。他小心地拿起其中一张,纸页发出枯叶般脆弱易碎的声响。上面是用毛笔竖写的繁体字,墨色已经沉淀成一种暗淡的灰黑,格式是极其陈旧的地契文书。

“立卖地契人张守业……情愿将祖遗坐落于大柳树村南坡……计地叁亩贰分……卖于陈……名下永远为业……”

他低声念着,目光在地契落款处凝固——一个歪歪扭扭的红色指印,旁边是同样用毛笔写的签名:张守业。还有一个清晰的姓氏:陈。

“张守业?”李秀兰皱着眉回忆,“张老栓他爹?好像……就叫这名儿?”

江枫的心沉了下去。他又拿起另外两张地契,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张守业签名按印,卖给一个“陈”姓人士的。地点无一例外,都指向同一个区域——大柳树村南坡!那个地方……

“秀兰姐,”江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猛地抬头看向李秀兰,“钱总跑路的那个厂……是不是就在南坡?”

李秀兰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对!没错!就是那块地!当初征地的补偿款,好多矛盾就在这儿爆出来的!”她猛地捂住嘴,眼睛里充满了惊骇。“难道……难道建国叔他们家……几十年前就……”

陈建国家!

那个买地的“陈”字,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两人心头。几十年前张老栓他爹签下的地契,卖给了陈家。几十年后,钱总的厂子强占的地皮,恰恰就在同一位置!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上天灵盖!这仅仅是巧合吗?

江枫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放下地契,拿起那个薄薄的信封。信封同样泛黄,纸质粗糙,上面没有任何字迹。他小心翼翼地抽出里面唯一的一张信纸。

信纸也是脆弱的土黄色,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钢笔字迹,墨水洇开了一些,显得有些模糊,但字里行间透出的那种刻骨的悲愤和绝望,却穿透了几十年的时光,扑面而来!

“……陈建国!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仗着手上有点权柄,勾结工作组姓肖的王八蛋,指使二流子王大炮那群人,拿着‘革命需要’‘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鸡毛令箭,硬生生抢走了我家祖传的坡地整整肆亩贰分!那是我爹娘传下来的命根子啊!……”

开篇第一句,那力透纸背的“陈建国”三个字,带着血泪的控诉,如同惊雷在办公室里炸响!

“……我爹张守业,一个老实巴交在地里刨食的庄稼汉,硬生生被他们扣上‘破坏革命生产’的高帽子,拉到大队部批斗!寒冬腊月啊,就让他穿着单衣跪在冰碴子上!一跪就是两天两宿!……我爹……我那可怜的老爹啊……回来就……就一病不起……活活给气死了啊!!”

钢笔字迹写到后面,已经彻底失控,变得潦草扭曲,力透纸背,甚至划破了脆弱的纸张!大滴大滴深褐色的印记晕染开来,那不是墨水……江枫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几处深褐,冰冷的触感下,仿佛能闻到几十年前一个失去一切的男人,在绝望中用血泪写下的诅咒!

“……陈建国!肖某某!王大炮!你们都不得好死!老天爷睁睁眼吧!我张老栓对天发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这笔血债……总有一天要讨回来!!”

信的最后,落款只有一个名字:张老栓。没有日期,但字里行间浸透的悲愤与绝望,凝固成了跨越时空的控诉。

“……工作组姓肖的……”李秀兰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着照片上那个被刮脸的窟窿旁边站着的瘦高青年,“会不会……就是他?!那个肖某某?照片上这个人……你看他站的位置,就在被刮脸的人旁边!”

照片上,那个酷似王强的瘦高青年,面无表情地站着,就在那空洞的“窟窿”旁边。

“王大炮……”江枫咀嚼着这个充满时代烙印的流氓诨号,目光死死锁住照片上酷似王强的青年。“王强……王大炮……”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秀兰姐,立刻去查!查王强他爹,或者他爷爷辈,有没有人叫王大炮,或者王什么炮的!还有,”他指着照片上那个被刮去面孔的位置,“这个人……被刮掉脸的这个……很可能是关键!工作组姓肖的?张老栓信上提到的那个肖某某?”

“啪嗒。”

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那张控诉的血泪信纸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

江枫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额角,指尖触到一片黏腻,才意识到是伤口裂开渗出的血。

“……江枫!你的头!”李秀兰惊呼一声,声音带着哭腔,“不行!得赶紧处理!伤口还在流血!”

她手忙脚乱地从自己随身带的布包里翻找,扯出一小块干净的、浆洗得发白的手帕,又拧开一瓶随身携带的凉白开,小心翼翼地沾湿手帕一角。

“别动!”她按住江枫下意识想要偏开的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焦急和一种近乎母性的强硬,“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惜命!那一下撞得可不轻!”

冰凉湿润的布角沾上火辣辣的伤口,激得江枫身体微微一绷。李秀兰的动作却出乎意料地轻柔,手指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粗糙茧子,却异常稳定地压着伤口边缘,仔细地擦拭着流下的血迹和沾上的灰尘。

办公室里只剩下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皮肤的声音和两人沉重的呼吸。灯光照在李秀兰低垂的鬓角,几缕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她同样苍白的脸颊上。

“刚才……吓死我了。”她低声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擦拭伤口的手指却稳稳的,“听见那声巨响……我心都快跳出来了……不要命了?跟那种亡命徒抢东西?”

她的气息很近,带着淡淡的皂角和汗水混合的气息。

“盒子……不能丢。”江枫的声音有些嘶哑,目光瞥向紧紧攥在另一只手里的铁盒,“张老栓……赌上命送出来的东西。”伤口被清理干净,火烧火燎的痛感清晰起来,但此刻占据他心神的,却是照片上那张被抹去的面孔和信纸上力透纸背的诅咒。

“陈书记……”他试探性地开口,目光紧紧锁住李秀兰的眼睛深处,“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