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是山林间名唤“薜荔”的山鬼，和女萝一起，服侍山中之王菩提老树。
我们缠绕依附老树生存。老树用根部的树液哺育我们，我们结果后用果子腐烂的汁液反哺老树。
彼此相安无事几百年。
屈原有云，“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薜荔与女萝皆为蔓生植物，攀援老树、缠络石径，或是袅袅娜娜地从崖壁上铺下来，看似柔弱，需要依附树石才能立住脚跟，实则坚韧、野性、蓬勃，同山鬼一般，在山林间游荡了几千年，既鬼魅又妖娆。
誉王陈书越的出现打破了我们多年维持的平静，他是第一个误闯入我们这片树林的男人。
他跌跌撞撞扑向我们的时候，就像个又纯又蠢的书呆子，我和女萝都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你们是何方妖孽！”他害怕的时候双腿都忍不住颤抖，但是嘴还是硬得很。
“吾乃堂堂誉王殿下，你们速速束手就擒。”
彼时正值深夜，山林间瘴气弥漫，完全看不清方向。
我们不知他是如何进入这片充斥着瘴气的山林的，但我们知道，若是无人引路，他必死无疑。
书越试图离开这里，却发现只是在老树边上不停绕圈。
女萝比我年长一些，在情窦已开的年纪，第一眼就爱上了这个男人，她比我早一步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
“你涉世未深，出去只是自讨苦吃。”菩提老树大怒。
女萝当时恋爱脑上头，岂会听老树所言。
她在菩提老树面前跪了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历经风吹日晒雨淋雷劈。
那几日我对着女萝以泪洗面，声泪俱下劝她不要离开。
我眼见着她从旺盛繁茂到形容枯槁，全身布满伤痕疮痍，上下再榨不出一滴汁水。
“菩提老树，求你，求你救女萝，她要死了。”见求女萝无果，我只能转头又求老树。
终于，菩提老树对我们没了办法，大手一挥斩断了女萝和他彼此相连的根脉。
“你赶紧滚。”他说。
于是，女萝头也不回地化身成人形，引渡誉王离开了山林。
她走之后，菩提老树对我反而愈加温柔，他经常抚摸着我的枝叶对我说：“人间很苦，哪有我这里的遮风挡雨，女萝早晚会后悔的。”
最后也会经常附带威胁地警告我一句：“你也不要想着离开。”
02
我恨女萝。
她走了之后，我才真正感受到了无止境的寂寞，愈发恨她留我一个人面对菩提老树。
菩提老树对我的压榨也愈发狠厉，他不再允许我肆意生长，而是完全囚禁在他的禁锢之内。
我精气神日渐萎靡，叶子也都耷拉了下来，渐渐地，蚜虫便爬满了我的全身，疼痛难忍。
我的枝干开始部分腐烂，已经很难长出饱满的薜荔果了。
菩提老树见我如此作践自己，无奈地唉声叹气。
“你们都一样，我终究还是没能留住你。”
“走吧，去找女萝，或者随便找谁，不要死在这里。”
菩提老树终于放手让我离开，随即便有无数鲜嫩的藤蔓攀附在老树身边。
我很感激地朝菩提老树鞠了一躬。
这时，我才终于理解山林里我一直未曾理解的怪状，为什么到了一定年纪他们都要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