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直到一个深秋的下午。天空阴沉,下着冰冷的细雨,道路变得泥泞不堪。纳德送完了最后一封信,邮包空了,身心俱疲。他拖着沾满泥浆的爪子,再次经过那片已经收割完毕、显得格外空旷寂寥的麦田。那个稻草人,依旧站在那里,湿透的帽子耷拉着,衣服紧紧贴在“身上”,看起来前所未有的狼狈和凄凉。

一阵强烈的冷风吹过,纳德打了个寒颤。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偏离了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湿软的泥土,走到了田埂边,离稻草人更近一些。

雨水顺着稻草人纽扣眼睛往下淌,像无声的泪水。它那个绣出来的微笑,在雨中也显得格外勉强。

纳德站在雨里,看着稻草人,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他清了清嗓子,仿佛在对一个真正的人说话一样,低声嘟囔了一句:“嘿,伙计,这鬼天气……站着挺辛苦吧?”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他居然在跟一个稻草人说话?真是累糊涂了。他自嘲地摇摇头,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那一刻,奇迹发生了。

一阵风恰好吹过,摇动了稻草人伸直的“手臂”,上面的铃铛发出一串异常清晰、悦耳的“叮铃”声。这声音不像平时被风吹动时那样杂乱,反而像是一种有节奏的、带着某种情绪的回应。

纳德猛地停住脚步,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麦田空旷,只有雨声和风声。稻草人依旧静静地立着。

是巧合吗?一定是巧合。纳德心想。但那个清脆的铃铛声,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他原本平静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从那天起,纳德经过麦田时的“例行一瞥”,变成了一种无声的仪式。他开始真正地把这个沉默的守望者当作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毕竟,邮差的工作大部分时候是孤独的,他每天听到很多故事,却很少有机会向人诉说。

“今天溪木村的莉莉奶奶收到了她孙子的信,高兴得直抹眼泪。”他会一边调整一下邮包的背带,一边对稻草人说。

“橡果堡的面包店出了新的南瓜馅饼,闻着真香,可惜我得赶路。”

“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霜冻,你得挺住啊。”

他当然从未期待过回答。但每次他说完,似乎总能等到一阵微风,恰到好处地摇响稻草人手臂上的铃铛,仿佛是在说:“我听着呢。” 这种单向的、却又带着奇妙共鸣的交流,成了纳德枯燥路途中最特别的慰藉。他开始觉得,这个稻草人或许并不像它看起来那么“空荡荡”。

2 麦田与未送达的信

冬去春来,悠然山谷又一次被新绿和野花点缀。纳德依旧每天准时经过麦田,向他的“老朋友”稻草人打招呼。他们的“对话”内容也越来越丰富,从天气、路况,纳德听到的各家长短,甚至是他自己的一些小小烦恼——比如邮局局长猫头鹰先生越来越严格的投递时间要求,或者是他偷偷暗恋的、住在风车坡的松鼠姑娘菲娜今天又对他微笑了之类的心事。

稻草人总是静静地听着,用铃铛声作出它唯一的、却从未缺席的回应。纳德甚至开始觉得,他能从那铃铛声的急缓轻重中,分辨出不同的“情绪”:有时是温和的附和,有时是关切的询问,有时是鼓励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