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砰!”

门框的震颤余音未散,内室里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凝固成冰冷的铅块。

萧战如山岳般堵在门口,玄色锦袍无风自动,筑基后期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寒潮,无声无息地碾压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他身后,萧辰脸色凝重,三位萧家长老如同三尊沉默的石像,气息或深沉如渊,或冰冷似铁,或带着探究的审视,六道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死死锁定在床榻上那个气息奄奄的身影上。

凌霄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寒意从脊椎骨窜上天灵盖,身体瞬间僵直,连指尖都动弹不得。她下意识地想挡在萧一凡身前,却被那汇聚而来的庞大压力死死按在原地,只能徒劳地睁大含泪的眼睛,惊恐地看着门口那几位掌控着萧家生杀大权的人物。

空气降至冰点,沉重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

萧战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萧一凡灰败如金纸的脸、嘴角残留的污黑血渍、以及身上那件被冷汗和污血浸透的单薄里衣。最终,那目光定格在萧一凡的眼睛上。

那双眼睛,依旧带着濒死的虚弱,瞳孔甚至有些涣散,但在那涣散的深处,却燃烧着一簇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强、与以往那个废物少主的怯懦畏缩截然不同的……火焰。一种混杂着痛苦、疲惫,却又透着股光棍般的混不吝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奇异光彩。

这绝不是他熟悉的儿子!萧战的心猛地一沉,瞳孔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厉芒。

“一凡?”萧战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低沉、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目光转向旁边面无人色的凌霄,语气更冷,“凌霄,说!少主醒来后,发生了什么?那气息又是怎么回事?”

“家…家主……”凌霄被那目光刺得一颤,声音带着哭腔,又急又怕,“少爷…少爷他刚才突然抽搐,吐了好多黑血!气息…气息狂暴混乱,还…还有一股…一股很可怕的气息……”她语无伦次,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古老威压带来的恐惧感让她难以准确描述。

“可怕的气息?”旁边一位身着灰袍、面容古板、眼神如同枯井般毫无波澜的长老冷冷开口,他是掌管刑律的三长老萧厉。他枯瘦的手指微微一动,一缕无形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刺向床榻上的萧一凡!“经脉寸断,丹田破碎,神魂之火微弱如风中残烛……此等残躯,能爆发出何等气息?莫不是……”

他的话语未尽,但那冰冷的怀疑和“夺舍”二字几乎呼之欲出!他身后的二长老萧远山(气息深沉如渊者)眉头紧锁,四长老萧海(眼神探究者)则若有所思地盯着萧一凡胸口微微起伏的位置。

萧一凡浑身汗毛倒竖!那缕刺来的神识冰冷、霸道,带着毫不掩饰的探查和恶意!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放在手术台上的标本,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胸口那半寸刚刚开辟出来、脆弱得如同露珠般的能量通道在这威压下瑟瑟发抖,玉佩传来的暖意也瞬间变得微弱!

完了!要被发现了!经脉里那点东西虽然微弱,但跟原主彻底废掉的状况绝对不同!还有识海里那个老古董……萧一凡的心沉到了谷底,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试图挣扎,想开口辩解,想模仿原主那废物又懦弱的语气求饶,可身体和神魂的极度虚弱让他连动一动嘴唇都做不到,只能发出微弱的“嗬…嗬…”声,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绝望。

萧厉长老的神识如同冰冷的毒蛇,已经触及萧一凡的体表,即将深入探查他体内那点微不足道、却又足以致命的“异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颤鸣,毫无征兆地从萧一凡紧贴胸口的祖传玉佩中响起!

这颤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响起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源自宇宙洪荒之初的苍茫气韵,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地荡漾开来!

萧厉长老那冰冷霸道的神识,在触及这股苍茫气韵的刹那,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却又坚不可摧的叹息之墙!

“嗯?!”萧厉长老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他闷哼一声,枯瘦的身躯竟不受控制地微微晃了一下!那缕探出的神识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瞬间倒卷而回!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难以言喻的古老威压感,让他这位结丹期的长老都感到一阵心悸!

“怎么回事?”家主萧战瞳孔骤然收缩,他虽未直接探查,但萧厉长老瞬间的异常和那股一闪即逝的、令人心悸的苍茫气韵,他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死死钉在萧一凡的胸口——那枚温润古朴的玉佩之上!

二长老萧远山浑浊的老眼中精光爆射,周身气息猛地一凝!四长老萧海更是失声低呼:“这气息……?!”

那股苍茫气韵来得快,去得更快,如同幻觉。但它带来的冲击,却让在场的所有萧家高层心神巨震!

萧一凡胸口那枚看似普通的祖传玉佩,此刻在他们眼中,瞬间蒙上了一层神秘莫测的面纱!那绝非凡物!

萧厉长老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神魂的悸动,枯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和惊疑不定的神色。他死死盯着那枚玉佩,再看向床榻上气息微弱、眼神惊惶的萧一凡,之前的“夺舍”怀疑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乱。

“祖传玉佩……”家主萧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缓缓上前一步,强大的威压稍稍收敛,但眼神中的审视和探究却更加深沉锐利。他紧紧盯着萧一凡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打:“一凡,告诉为父!刚才那股气息,还有你体内的变化,是否……与这玉佩有关?你……究竟觉醒了什么?”

萧一凡脑子转得飞快!机会!这老古董玉佩关键时刻给力了!虽然不知道它具体干了啥,但显然镇住了这帮老家伙!

他立刻影帝附体,眼神里的惊惧瞬间转化成一种巨大的茫然和痛苦,混合着劫后余生的虚弱。他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开口,声音嘶哑破碎,仿佛随时会断气:“爹……爹……痛……好痛……”他剧烈地喘息着,目光涣散地扫过众人,最后“茫然”地落在自己胸口,“玉佩……烫……好烫……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来……要炸了……”

他语无伦次,将刚才承受《阴阳混元经》引气入体时那非人的痛苦和玉佩的异常反应,以一种极度虚弱、神志不清的状态半真半假地描述出来。重点突出一个“惨”字和一个“懵”字,至于具体是什么东西钻进来?不知道!反正就是祖传玉佩显灵了!

“钻进来?要炸了?”萧战眉头紧锁,看向萧厉长老。

萧厉长老脸色阴沉,刚才那一下神识反噬让他心有余悸,此刻他不敢再贸然探查玉佩,但对萧一凡体内的情况却更加疑惑。他沉吟片刻,缓缓道:“他体内……生机确实微弱,但……之前那股死寂的断绝之意,似乎……被强行吊住了一丝。经脉……依旧破碎不堪,丹田……也感知不到任何真元波动。只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神魂深处,似乎……多了一点极其微弱、难以言喻的……变化,坚韧了些许?与那股苍茫气韵隐隐相连。”

他无法准确描述萧一凡体内那半寸新生通道,那东西太微弱、太奇异,超出了他的认知。只能模糊地感应到一丝与玉佩气息相连的、不同于凡俗的坚韧生机。

“祖传玉佩吊住了生机?还有未知变化?”二长老萧远山捋着长须,浑浊的眼中精光闪烁,“此玉……莫非真有我等不知的神异?一凡他娘……”

提到萧一凡的母亲,萧战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言的神色,有痛惜,有追忆,还有一丝深藏的愧疚。他沉默了片刻,看向萧一凡的目光中,那份冰冷的审视终于松动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探究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源自血脉的关切。

“先救人!”萧战当机立断,声音恢复了家主的沉稳,但威严更甚,“三长老,你精通医理,立刻检查一凡的身体状况,不惜一切代价稳住他的生机!四长老,调集库房最好的续命灵药,固本培元的,有多少拿多少!”

“是!”三长老萧厉和四长老萧海同时应声。

“辰儿,”萧战又看向萧辰,“封锁此地消息!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违者,家规处置!”

“是,家主!”萧辰肃然领命。

“至于你,”萧战的目光最后落在依旧跪在地上、惊魂未定的凌霄身上,眼神锐利,“凌霄,寸步不离守着少主!有任何异动,即刻禀报!”

“是!凌霄遵命!”凌霄连忙叩首,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萧战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床榻上依旧“虚弱茫然”、胸口玉佩却隐隐透着一丝温润光泽的萧一凡,大手一挥:“走!”

几位长老和萧辰迅速跟随离去,沉重的木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带走了那令人窒息的庞大压力。

内室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萧一凡粗重艰难的喘息声和凌霄压抑的啜泣。

萧一凡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感和体内残留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再次开始模糊。

“少……少爷……”凌霄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丝帕擦拭着他脸上的污血和冷汗,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您吓死凌霄了……”

萧一凡努力想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连动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体内那半寸脆弱的新生通道上,感受着玉佩传来的微弱暖意如同涓涓细流,极其缓慢地温养着那微弱的灰白二色光晕。

活下来了……暂时安全了……他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到极致、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意念,如同游丝般在他识海深处艰难地响起,正是那玉佩中的老古董:

“小……子……装……得……不错……”

那声音断断续续,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沉寂,带着一种耗尽心力的疲惫。

“刚……才……那一下……差点……把本座……最后……一点……家底……都……赔进去……”

“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

“《阴阳混元经》……引气……痛苦……但……是……唯一……生路……”

“撑住……别……死了……”

声音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消失,连带着玉佩传来的暖意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萧一凡心头一凛。老古董看来是真不行了,刚才那一下装逼消耗太大。

靠我自己?

他感受着体内那半寸如同风中烛火般的通道,以及身体深处传来的、被暂时压制却并未消失的、如同千万只蚂蚁啃噬般的隐痛(那是破碎经脉残留的痛苦和新通道开辟带来的后遗症),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没有退路了。

想要活下去,想要摆脱这随时可能嗝屁的废物体质,想要不被当成邪魔烧死,想要……实现那个“干票大的”的宏伟(?)目标……

只能靠自己!靠这霸道得近乎自虐的《阴阳混元经》!

“妈的……”萧一凡在识海里无声地骂了一句,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不就是疼吗?老子……最不怕的……就是疼!”

上辈子被老板PUA,被客户当孙子,被网贷催收恐吓……什么精神折磨没受过?不就是换成肉体折磨吗?老子扛了!

他闭上眼睛,不再理会身体的虚弱和疼痛,将残存的所有意志力,都集中在那半寸新生的通道上,艰难地、笨拙地、却无比坚定地,按照《阴阳混元经》起始篇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法门,尝试着……主动去引导玉佩残余的那一丝暖意,极其缓慢地温养、冲刷那脆弱的新生“根须”。

每一次意念的驱动,都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如同在溃烂的伤口上撒盐。但他咬着牙,死死坚持着。

“少爷……”凌霄看着萧一凡紧闭双眼、眉头紧锁、额头不断渗出细密冷汗的模样,以为他又在承受剧痛,心疼得无以复加,只能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同时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履行着守护的职责。

内室重归寂静,只有萧一凡粗重而艰难的呼吸声,以及那看不见的、在他体内废墟之上,正以无比痛苦和缓慢的方式,艰难进行着的……第一次主动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