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陈默让那女人捂得眼不能睁气不能喘,心里头倒明白——后头这位活阎王,怕是比刚才剁蝎子的机关还难对付!他眼珠子被压得生疼,只觉得捂脸那只手带着点说不清的、类似薄荷又冷又涩的怪香气,冻得他鼻头直痒痒,活像撞到一块冰玉雕的凶神。

捂嘴的手倒是松了点劲儿,但胳膊肘箍着胸口死紧,勒得陈默肋巴骨嘎吱响,感觉再多使点力,他能喷对方一后背血沫子。

“闭眼!往前走!半步差池我拧断你脖子!”那冷冰冰的女人声儿贴着他左耳朵根刮过,比井壁的绿苔还凉飕飕。

陈默后脊梁嗖嗖冒凉气。这哪像救人?分明是被绑票的肥羊!他心里头一百个“操他娘”打转,脚下却不敢停,被那活阎王掐着脖子,推磨似的往前顶。脚底下黏唧唧滑腻腻,比踩在烂泥塘的癞蛤蟆背上还难受十成。

走了不过七八步,眼前豁然开朗点,不像刚才窄得塞头驴都费劲。捂着他眼睛的手挪开了,但箍着胸口那胳膊丝毫没松。陈默第一眼就看见对面池壁上靠着的那个“死尸”!离着不过十来步远,破布似的歪在那,绿光映着半张灰败的死人脸,正是打照面时看到的那个!

“就……就是他?”陈默舌头有点打结。

箍着他那活阎王没搭理这茬。女人下巴颏轻轻在他后脑勺上一点,声儿压得又低又冷:“看着脚底下烂木头疙瘩。”

陈默这才发现脚前边横着几根沤得发黑的破木板,半泡在腥臭的黑水里,像一口泡烂了的棺材板。

“踩上去!”女阎王低喝一声,没半点商量余地。

陈默心里叫苦连天:这烂木头一脚下去不散架才怪!可身后那胳膊肘跟铁箍子似的,他只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把自己这百十斤往那腐朽棺材板上踩——

“哗啦!”木板果然烂透了,哗啦啦往下掉渣!

陈默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蹦进下水道!

就在他以为要表演个“烂板落水狗啃泥”的当口,后衣领子被人死命往后一扯!

“扑通!”他身子往后栽倒,结结实实摔进一个硬邦邦又有点软乎的“东西”上。不等他琢磨明白是撞上井壁还是砸倒了女阎王——

“咚!!!”

一声闷响炸在他头顶!尘土碎渣簌簌地掉!

陈默猛地抬头!心直接凉了半截!娘咧!那泡烂的黑水池子正上方,刚才他脚踩的位置,竟然凭空“长”出两扇厚重粗糙的、沾满黑绿苔藓的厚木板子!死死地扣在一块!严丝合缝!真成了一口倒扣的烂棺材!

而他刚才站的地方,要是还戳着,这会儿铁定被这棺材板拍成一张纸钱!

冷汗瞬间湿透破烂衬衣!那两扇板子砸落的劲风还在鼻尖前刮过。要不是身后那母夜叉拽他一把……陈默刚惊魂未定扭过头——

“唔!”

一片带着冰冷馨香的柔软,结结实实堵住了他后头所有感谢词外加一口倒吸的凉气!

眼前近得不能再近!他刚才后摔,竟然正巧把这位蒙面女“英雄”仰面朝天地扑压在了井壁上!鼻子尖离着那双露在黑面罩外、寒潭似的眼睛只隔了一层布!那双眼睛此刻近在咫尺,冷冰冰的,没半点烟火气儿,也没羞没臊,就那么直挺挺地盯着他。

更要命的是,他的嘴,准确无误地、隔着两层冰冷的面罩布料,印在了她的嘴上!

陈默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的血噌一下全往脸上冲!这他妈……比刚死里逃生还刺激!

“看够没?”女阎王的声音隔着湿漉漉的面罩,又冷又闷,活像在冰窖里说话,没半点被占了便宜的火气。可那箍在他胸口的铁臂猛地收紧!力道大得陈默一口气上不来,差点直接见了阎王!

“还不起来?压棺材板上瘾了?”女人膝盖突然往上一顶!

“嗷!”陈默一声痛呼差点噎死,小腹挨了一记狠的,手脚并用地从她身上滚下来,像只被燎了尾巴的猴子。脚下一滑,差点又坐回那泥汤子里,被女人一把揪住后衣领子才稳住。

陈默呲牙咧嘴,捂着肚子直抽凉气。这女人看着瘦溜,骨头硬得像淬了火的钢条,下手更是毫不留情!一点不像能亲嘴的主儿!

没等陈默张嘴想骂,那女人却猛地扯了一把胸前衣服。撕拉一声,破烂布料下露出沾着污泥的肩膀头,几道触目惊心的抓痕翻着皮肉,还渗着血珠子,新伤。

“这‘老鬼’临蹬腿前给老娘留的‘念想’。”女人用下巴点了点那烂木板棺材对面泡着的死尸,声音像淬了毒的冰渣子,“为份破名单,临死还想拉我垫棺材底儿。哼。”一声冷哼,活像冰块磕牙。

名单?什么名单值两条命?

陈默心念电转,下意识摸向自己左边第三根肋骨底下。那块要命的杯表还在,冰凉的。这一摸,指尖却碰到兜里一个硬邦邦的小方块——硬纸片?!像是那本伪装的《金刚经》夹层里的玩意儿?

是这东西?!真医生拼死护着的?“东进计划”的核心?!

女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冷冷地扫过来,落在他下意识捂着胸肋的手指上,嘴角无声地扯了一下,像是早就看透了。她不再看陈默,也不看那口死气沉沉的棺材板,目光却猛地投向污水池对岸那具尸体伸出的、死死握拳的左手!

“想活命,就别动那歪心思。”女人丢下这句冰碴子话,突然单手一撑湿滑的井壁,身体异常轻盈地贴着池壁,像只灵巧的黑猫,悄无声息地朝对面尸体的位置滑了过去!

那尸体泡在污水里,只剩上半身勉强架着没全沉下去。腐烂发胀的脸上一只眼瞪得溜圆,空洞地望着井顶渗水的绿霉。那只握得死紧的左手,僵硬地悬在浑浊的污水之上,指缝里似乎嵌着一点极其微弱的闪光。

女人动作快如闪电,沾着污泥的手指已经探向那只攥紧的死人手!

就在她的指尖距离那只肿胀的死人手指缝不足三寸的刹那——

“噗嗤!”

水花极小地一溅!

浑浊的污水中猛地窜出一条拇指粗、黑黢黢滑腻腻的东西!快得像一道水下射出的黑箭!没奔女人的手,反而刁钻地直射向那尸体的手腕脉门!

一直死死攥着的拳头竟像是被电击了一般,蓦地抽搐着张开五指!

啪嗒。

一个染着脏污血迹、香烟盒大小的油纸包从尸体僵硬的指缝间滑落,正好落进水里,溅起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水花,迅速下沉!

那黑黢黢的东西一击得手,缩得比兔子还快,眨眼就没入了污水深处。

女人动作猛地顿住!指尖僵在半空,深黑的眼睛微微眯起,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极冷的戾气,像被撩拨了逆鳞的毒蛇。池水细微地晃动着,映得她眼底寒芒明灭不定。这死人骨头临了了,还敢在老娘眼皮底下玩阴的?!

就在这时,对面“烂棺材板”里,陈默捂着肚子疼得龇牙咧嘴地刚直起半拉腰,眼角余光恰好扫过那井壁上方一块颜色稍浅、长满绿苔的斑驳砖石——

他脑子里那个催命鬼的摩斯电码突然又疯了似的哔哔作响:

“—·—· —·—· —— ——·· —··· ··—·”

Q-Q-T-U-B-F?F?!不对,最后变了一个字母!

这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与此同时——

那砖石缝隙里,两点极其微弱的红芒,如同毒蛇睁眼,倏然亮起!

女人几乎在红芒亮起的同一刹那猛地抬头!瞳孔骤缩!身体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强行向后一拧!腰肢绷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如同被无形细线牵引着的纸鸢!

“嗤!嗤!”

两声尖锐的、破空的利器啸鸣!贴着女人向后翻仰的咽喉半寸不到的、发霉的潮湿空气,高速掠过!带起的微弱气流都刮得她脸上蒙着的黑布微微颤动!

两根闪着幽蓝冷光、只有手指长短的三角菱形铁刺,“叮叮”两声脆响,狠狠地钉在她背后湿滑的井壁上,直没入石砖寸许深!尾端还在高频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陈默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冷汗瞬间透衣!操!暗弩!带毒的!刚才他指的那块烂石头是机关眼!

女人身体强行扭转回来,那双冰冷深沉的寒潭里,终于掀起一丝真正属于“怒”的浪花。她看都没看身后那两枚毒刺,目光如冰锥般钉在刚才红芒闪灭的机关眼位置,仿佛要把那藏着机关的砖缝刺穿。

她慢慢站直了,抬手,轻轻拂去了胸前沾染的一点污水污泥,动作慢条斯理,像是掸掉什么不相干的尘埃。然后,那带着刺骨寒意的目光,缓缓地、缓缓地转向缩在棺材板旁一身狼狈、惊魂未定的陈默。

眼底一丝玩味,一丝几乎被逼到头的狠戾杀气,搅在一起。嘴角那点冰冷笑意,冻得陈默心口发毛。

“手……挺贱啊,陈大医生?”那女阎王清清冷冷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片刀,慢悠悠地在腥臭狭小的空间里刮过。她一步,一步,踩着浅浅的污水朝陈默逼近,那冷彻骨髓的眼波,仿佛要将这位临场“助攻”了死人机关的“好同志”,一寸寸钉死在身后的淤泥墙上。

陈默眼前发黑,怀表冰冷冷地硌着他那颗快吓破的胆儿,滴答,滴答,催命鬼似的。

倒计时:61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