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手指头冷得像冻僵的蝮蛇,死死捂着陈默的嘴鼻子,勒得他眼前金星乱闪。腥臭污水池的绿光,隔着布袋子似的井壁,只模模糊糊透进来一团鬼火般的光晕。啥也瞅不见,只听她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冰碴子似的砸人脑门:“……底下有烂木头……踩着走……”
烂木头?陈默心里直骂娘,就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还踩木头?怕不是踩着阎王爷的脚后跟!
脚脖子被那女人的尖头皮靴踹了一下。得,这是圣旨。陈默把心一横,闭着眼,往前探脚——噗嗤!鞋尖果然插进半指深的、冰凉的泥水里,脚底板似乎真碰到一块凸起的、半软不硬的东西,大概就是那“木头”了。
他赶紧把重心压上去,半边身子悬空——木头“嘎吱”一声闷响,一股浓烈的木头腐烂味混着水底沤烂的腥气直冲鼻腔!木头晃得厉害,眼瞅着要散架!
“唔!”陈默下意识地想惊叫,嘴捂得更紧了。
“别叫!”女人贴着他后脖子的声音带着森森寒意。
脚下这块烂棺材板子晃晃悠悠,每挪一步都得豁出半条命去,生怕直接踩着薄皮儿漏下去,淹死在黑咕隆咚的污水里变成一泡烂泥。就这水深,刚过脚踝,呛死人足够了。就这么战战兢兢往前蛄蛹了大概三五步,女人脚步突然一顿,箍着陈默胸口的铁臂瞬间收紧!
陈默差点被她勒断气,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憋得肺管子快炸开。
“闭眼!贴住墙!”女人的指令又急又冷。
陈默也顾不上男女之防了,也压根没防可守——后背死死顶在她那个硬邦邦又带点弹性的胸前,整个头颈被她手臂强行扳着,脸狠狠贴向旁边湿滑冰冷、长满绿毛的井壁!一股子霉烂的土腥气直往鼻孔里钻。
就在他后腰猛地一麻,感觉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大概是那女人的膝盖)死死顶住、固定在那污水泥墙上的瞬间——
“咣!!!”
头顶不足一尺高的地方,猛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震得整个污水池都在摇晃!震得陈默耳朵眼儿里嗡嗡响,一股沉重的疾风带着无数腥臭的绿苔碎屑和臭水点子噼里啪啦全砸在他后背上!
陈默紧闭的眼皮底下,眼珠子都跟着剧烈震了三震!娘的!幸亏这女人把他按墙上了!这闷响——绝对是两扇几百斤的锈铁板或者大石板狠狠对拍在一起的声音!刚才要是还傻站在那“烂木头”桥上……这会儿就真成肉馅儿夹馍了!
“呼……”勒着脖子的胳膊终于松了力道。
陈默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气,这才发现自己整个身子还跟麻花似的拧在那女人怀里,后背紧贴着她胸口。那冰冷的、汗湿的面罩布料直接磨着他后脖颈的皮,磨得生疼。
“挪开点,压棺材板呢?”女人冷冰冰的声音毫不客气地从他脑袋后面砸下来,胳膊肘顺势一推。
噗通!
陈默根本收不住势,直接一头栽向前面的臭水坑!好在水浅,只是膝盖跪进去,溅起一滩更大的恶臭泥点。冰凉的黑水混着烂泥瞬间糊满了膝盖和小腿,刺骨的凉意激得他一个哆嗦。
身后那女人倒没急着管他,径自退了两步,哗啦哗啦地趟着水,走到刚才拍合的厚重石板(或者铁板)侧面几尺远的位置停下。
借着池壁绿光,陈默揉着生疼的脖子抬头,龇牙咧嘴地往那边看。
那女人正在水坑边蹲下,肩膀明显有些僵硬。她似乎毫不在意脏污的池水浸透她破烂的深色裤腿和沾满污泥的皮靴。她伸出沾满污泥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揭开自己前襟撕烂的一小块布料——动作缓慢而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意味。
陈默这才看清,她肩窝往下一点的位置,深色破布已经被撕裂了好几道狰狞的口子!露出的皮肉被污水浸得发白,但几条翻卷的、深可见肉的长条口子还在缓慢地往外渗着暗红的血丝!血水混着污泥和衣服的碎片,黏黏糊糊糊在她雪白的皮肤上,看得人头皮一炸!
这就是她说的“老鬼留的念想”?这力道,这伤痕……是被人生生用手抠出来的?!得是多大的仇?
“……死人骨头架子,”女人用指头沾了点脏水,胡乱按在那翻卷的伤口边缘,声音听不出疼,只有森然的戾气,还带着一丝嘲弄,“临了还想拉着老娘垫棺材底儿。”她嗤笑一声,嘴角扯动的弧度里没什么烟火气,“就为那么一张破纸片子……真他娘的出息。”
纸片子?又是纸片子?陈默心头剧震!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左边第三根肋骨底下那块硌得慌的老怀表——手指隔着湿透的破烂衣服,却不经意碰到了衣兜内层一个硬的边角!像是那本破烂《金刚经》书脊夹层里掉出来的硬纸片!还在!硬硬的,棱角分明地抵着手指!
真医生拼了命护着的……所谓“东进计划”的核心?!
女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珠冷冷地扫过来,落在他下意识摁着肋部口袋的指尖上,那里面仿佛藏着一窝耗子正乱窜。她嘴角无声地勾了一下,像是看一场毫无悬念的猴戏,随即漠不关心地转开了视线,目光重新投向水池对岸。
对岸那具被泡胀的尸体耷拉着脑袋,一只灰白浑浊的眼睛死不瞑目地瞪着顶棚渗水的绿苔。但他伸出的那只手,僵硬地摊在浑浊的污水面上方,五指死命攥着一个东西——一个香烟盒大小、被油纸包了一层又一层、缠得死紧的小包!纸包上还糊着一大片暗黑色的污迹,像是干涸很久的血块!
女人的眼神瞬间像淬了冰的钩子,死死钉在那个油纸包上!隔着浑浊的污水池,那股势在必得的冷意几乎凝成实质。她不再看陈默,身体微微前倾,右手极其隐秘地向腰间一摸,手指间已然多了一截泛着绿光的、冷飕飕的金属丝!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名单?难道真在死人手上?!这女人要动手抢?!
就在女人指尖捏着那截锋利的金属丝,身体绷紧即将发力的刹那——
“哗啦!”
一声极小极快的水响!
浑浊发绿的水面下,一道黑黢黢、滑溜溜如同水蛇的细长影子猛地窜出!速度之快,带出一道短暂的水线!目标却不是岸边的女人,而是精准无比地缠向了那具尸体摊在水面之上的左手手腕!
动作快如闪电!
那尸体紧攥着油纸包的五指被那“水蛇”一缠一甩,竟如同触电般骤然抽搐着张开了!
啪嗒!
那捆得结实的油纸包掉进了尸体脚下墨绿色的污水里,瞬间被池底的污泥浊垢吞没!只在浑浊水面上留下几圈快速散开的水纹!
那黑影子来得快去得更快,一甩之下就没入幽深的水底不见了踪影。
岸边女人动作猛地僵住!整个人像一张拉到极限却又骤然松弛的弓。捏着金属丝的手指停在半空,深不见底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一丝浓得化不开的煞气骤然凝聚!像是被狠狠地摆了一道,那股子冰冷的邪火瞬间烧到了天灵盖!
就在这时,半跪在对面烂泥坑里的陈默,刚才脖子撞墙磕得晕头转向,一抬眼,正巧瞥见女人身后那面污秽的绿苔池壁上——
约莫齐眉高的位置,一块颜色明显比周围灰暗青苔亮了几分的砖石缝隙里,两点针尖大小、血红血红的光点倏然闪了一下!
同时,他脑子里那催魂夺命的电码声毫无征兆地、尖啸着再次蹦出:
“—·—· —·—· —— ——·· ··· ···—··”
Q-Q-T-U-B-S-L?!S和L?!最后两个字母变了!这鬼密码他娘的还带临时改口令的?!
这念头刚如电光般窜过脑神经,陈默几乎是吼出来的:“……灯!亮!有灯!”舌头都打结了。
那女人反应快得令人发指!在陈默那破锣嗓子挤出第一个变调音的同时,她身体已然像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呼”地向后疾仰!腰肢在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韧性,绷出一个令人心悸的、极限的向后大折弯!那冰冷的面罩几乎擦着她自己的膝盖!
嗤!嗤!
两道刺耳的尖啸撕裂了狭小空间的死寂!几乎擦着她向后仰头暴露出的咽喉要害!带起的微弱气流甚至将她鬓角湿透的发丝都拂动了一下!
叮!叮!
两声清脆得如同金属磕碰的响声,在她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绿苔石壁上猛地爆出!
陈默惊骇欲绝地望过去——
两根比手指略短、通体乌黑发亮、闪烁着幽冷蓝芒的三角菱形铁刺,带着强劲的力道,深**没入了厚厚的苔藓层下的青砖里!只有尾端一点点金属微光在幽绿的背景里一闪,随后便沉寂下去,唯有刺入处周边的绿色苔藓诡异地迅速枯萎、变黑!
娘咧!带毒!剧毒!
女人像是凭空折断了又弹起的钢簧,一个利落的侧翻卸力,人已半跪在水池边缘。她看都没看一眼身后那两枚足以致死的毒刺,冰冷得毫无温度的眼神直射向那块曾闪烁着红光的青砖缝隙,仿佛要将那后面操控机关的家伙用目光凌迟处死!
一股令人窒息的无形杀气在她周身弥漫开来。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抬手,轻轻拂去了胸前沾着的一点污水污泥——那动作优雅得像在掸掉香炉里的灰,却透着一股刻骨的寒意。
然后,那双寒潭似的、酝酿着滔天怒意和几乎要实质化杀机的眼眸,缓缓地、一寸寸地转向了还跪在烂泥里、刚才“多嘴”指了机关的陈默。
那目光里没有一丝感恩,只有刺骨的冰寒和一种被彻底激怒的、锁定了猎物的森然。嘴角勾起的那点弧度,不再有半分玩味,只剩下了赤裸裸的、即将决堤的暴戾。
“嘴……倒是勤快啊,”那冷得像淬了冰刀的声音,在腥臭湿滑的地下水牢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刮着骨头,“陈大医生?”她踩着没过脚踝的污水,一步一步,朝着烂泥坑里的陈默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陈默已经快绷断的心弦上。
陈默只觉得后脊梁的寒毛根根倒竖,喉头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冰凉的杯表壳死死硌着肋骨的缝隙,滴答……滴答……像个催命的丧钟。
倒计时:61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