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父亲的烟枪敲在门框上。他背光站着,批文从袖口露出一角。阮家十七口的名字用朱砂圈着,最底下盖着惊鸿按的手印。

白姨咳得更厉害了。她往香炉里扔了块手帕,火苗窜起来时我闻到惊鸿常用的花露水味。霍骁撕碎的信纸灰从梁上飘下来,有一片粘在我睫毛上。

"东南角。"小桃红突然掐我手心。她指甲缝里带着白兰花汁,和惊鸿去年染布料时弄脏的手指一样。留声机又开始唱,卡在"夜"字上反复跳针。

我摸到口袋里的翡翠耳坠。冰凉的触感扎进掌心,惊鸿戴这对耳坠那晚,霍骁在戏院包厢掐青了她的手腕。现在左耳的坠子裂了道缝,像我烧掉的继承文书边角的焦痕。

祠堂外有皮靴声。霍骁的副官在数回廊的灯笼,数到第七盏时停了停。灯笼纸上的鸳鸯缺个眼睛,惊鸿用簪子戳破的。

白姨突然拽我跪下。她掌心贴着我的纹身,血渗进摩斯密码的凹槽。"别抬头。"她嘴唇不动,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香炉后面藏着半张照片,惊鸿的旗袍开衩处露出绑腿的枪带。

父亲的配枪上了膛。金属摩擦声里,我听见惊鸿在唱《夜来香》。副官的皮靴停在门槛外,他刀鞘上挂着阮家祠堂的铜钥匙。

小桃红打翻了供果。苹果滚到霍骁副官脚边时,我看见他手套上沾着惊鸿的口红。白姨的腿在发抖,血顺着丝袜流进绣花鞋里。

留声机彻底哑了。寂静中传来书房抽屉的碰撞声,霍骁又在烧信。我数着心跳,等东南角那盏灯笼被风吹灭。惊鸿咬过的翡翠耳坠硌得我肋骨生疼,和那137封信一样烫手。

第3章

百乐门的霓虹灯亮得刺眼。我站在门口,手指在口袋里攥着那枚珍珠纽扣。三年前惊鸿穿着白旗袍,这颗扣子崩落时,她正踮脚替我系领带。

水晶帘子哗啦一响,我差点没认出她。

惊鸿的旗袍开衩比从前高,翡翠镶边晃得人眼花。她斜倚在留声机旁,指尖绕着发尾——那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副官递烟的手突然横在我眼前,"陆少爷,借个火?"

我摸打火机的手在抖。

"陆少爷。"惊鸿吐着烟圈叫我,红唇间漏出的三个字像刀子。她脚踝上的翡翠链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霍骁送的钻石脚链。留声机在放《夜来香》,但唱片明显旧了,"香"字总是走调。

珍珠纽扣硌进掌心。三年前她在我怀里哭的时候,就是这件衣裳的扣子硌着我胸口。现在这件旗袍改过了,腰线收得更紧,像要把她勒断。

"东南角。"白姨的声音从背后飘来。她今天涂了艳俗的玫红指甲,小拇指缺了一块——上个月替惊鸿送信时被门夹的。我顺着她视线看去,霍骁的副官正在数二楼包厢,第七间的珠帘在晃。

惊鸿突然笑了。她摘下发间的白兰花扔进香槟杯,花瓣沾酒的瞬间,我瞥见她无名指上的戒痕。那年私奔前夜,我给她戴的银戒指早被熔了,可那道浅疤还在。

"点歌吗?"她指甲敲着玻璃杯,翡翠镯子撞出脆响。我盯着她手腕内侧的淤青,形状像霍骁的扳指。留声机突然卡住,在"夜"字上反复跳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