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苏晴的指尖触到车门把手。

“林慕,”她没有回头,声音被雨点击打车顶的声响吞噬了大半,“放过我吧。”

这句话像一根引线,骤然点燃了林慕眼底积压的所有情绪。

他看着她即将推开的车门,看着她单薄的肩膀在亮片短裙下颤抖,七年来的思念、恐慌、此刻的无力感轰然崩塌,化作一股灼热的、近乎毁灭的冲动。

“放过你?”他的声音陡然拔高,“苏晴,你以为我找了你七年,是为了看你继续在泥里打滚?”

苏晴的动作顿住了,林慕猛地探身,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

他的眼睛通红,“不是说为了钱什么都能忍吗?”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狠戾,“好啊——”

他扯出钱包,抽出一沓银行卡,狠狠拍在方向盘上,塑料卡片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三百万,”他盯着她苍白的侧脸,“我包养你。”

雨刷器还在不知疲倦地左右摆动,刮开又落下的雨痕,如同苏晴此刻剧烈起伏的心脏。

她缓缓转过头,看着林慕因激动而扭曲的脸,看着他眼底那片被绝望染红的疯狂,突然笑了。

“包养我?”她重复着这三个字,指尖轻轻抚过方向盘上的银行卡,仿佛在触摸什么脏东西,“林慕,你果然……和他们没什么两样。”

林慕的心脏猛地一沉,看着她眼中彻底熄灭的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那句被愤怒和恐惧裹挟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刺穿了她用苦难堆砌的最后一道尊严防线。

“我不是……”他想解释,喉咙却像被水泥封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苏晴抽回手腕,推开车门,雨水瞬间灌了进来,打湿了她的发梢和睫毛。

“三百万?”她站在车外,雨水顺着下巴滴落,眼神平静得可怕,“你果然是首富,连买断一个人的尊严,都算得这么清楚。”

她弯腰,捡起掉在脚垫上的风衣,抖了抖上面的雨水,轻轻放在副驾驶座上。“可惜啊,”她的声音被风吹得破碎,却清晰地传入林慕耳中,“我这条贱命,早就不值这个价了。”

说完,她转身走进雨幕,没有再回头。亮片短裙在路灯下反射出细碎的光,像她此刻碎裂一地的自尊,被雨水冲刷着,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林慕僵在驾驶座上,看着那沓散落的银行卡,看着苏晴消失的方向,他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只触到一片冰冷的空气。

那句脱口而出的侮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自己脸上。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清晰的、深入骨髓的厌恶——厌恶自己的无能,厌恶自己的失控,更厌恶这用财富丈量一切的、冰冷的世界。

而那三百万的数字,此刻像一个巨大的讽刺,嘲笑他用最愚蠢的方式,彻底推开了那个他找了七年的人。

林慕踩着泥泞追进城中村的巷子时,裤脚已被污水浸透,苏晴的背影消失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门板上“欠债还钱”的红漆在雨水中晕开。

他攥着怀里的退烧药和消炎药,药盒边角被雨水泡得发软。

木门没关严,他推门而入时,一股混杂着霉味和廉价肥皂的湿气扑面而来。

屋内昏暗,唯一的灯泡在房梁上晃荡,照亮苏晴站在床前的身影,她背对着他,亮片短裙滴着水,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深色的水渍。

“你还追来干什么?”她的声音没有温度。

林慕将药放在门口的矮凳上,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滴在药盒上。“你淋雨了,会生病的……”

“生病?”苏晴猛地转过身,她看着林慕,又看了看那盒药,突然笑了,“林总追过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药?还是……想接着继续刚刚的‘包养’?”

林慕想解释那句混账话,却在看到她眼底死寂的光时,所有语言都显得苍白。

苏晴一步步向他走来,赤脚踩在潮湿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上。

“当年是我欠你的,”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话音未落,她突然伸手,扯掉亮片短裙的拉链。

潮湿的布料应声滑落,堆在脚边,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棉质内衣,手臂和后腰上布满新旧交错的疤痕,脚踝处的纱布渗着血,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触目惊心。

林慕猛地别过头,心脏狂跳,“苏晴!你干什么!”

“干什么?”她站在原地,任由冰冷的空气包裹赤裸的身体,眼神空洞地望着他,“林总不是说要包养我吗?三百万,买我这条贱命——”她抬手,“现在,我把自己‘送’给你,不用三百万,就当……还你当年,哦,还有这几天的情分,好不好?多少次都可以,只要林总想要。”

林慕看着她浑身是伤的身体,看着她眼中燃烧的、自我毁灭的火焰,那火焰灼烧着她自己,也灼烧着他。

他想上前给她披上衣服,手指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怎么不动手?”苏晴歪着头,“是觉得这垃圾堆一样的出租屋,配不上林总的身份?”她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你看,这墙皮剥落的破房子,这漏雨的屋顶,还有我——”

她停在他面前,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我和这房子一样,都是垃圾了,林慕。你当年喜欢的那个苏晴,早就死了,你就当我死了。”

最后几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林慕的心脏。

他看着她颤抖的肩膀,看着她强装镇定下的脆弱,终于再也忍不住,猛地脱下西装外套,扑过去将她裹住。

“别这样……”他的声音哽咽,手臂紧紧圈住她,“是我错了,苏晴,是我混蛋……”

苏晴在他怀里僵硬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剧烈的挣扎。

“放开我!”她捶打着他的胸口,眼泪终于决堤,“你滚!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你滚啊——”

她的哭喊声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回荡,混着屋外的雨声,像一场盛大的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