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远处某个破损的缝隙漏进来一点点,照进她的瞳孔深处。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熟悉的光亮,像即将熄灭的炭火,闪了一下,又迅速被死灰覆盖。
她抬起那只还算完好的手,僵硬地、迟疑地,落在了我的头上,非常轻地,拍了一下。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我摔倒了,她把我拉起来,拍掉我身上的土,然后轻轻拍我的头,说:
“小树不哭,妈妈在。”
我的眼泪一下子决堤了,无声地汹涌而出。
我靠在她冰冷、僵硬、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怀里,却感到了一种末世以来从未有过的、荒谬而坚定的安全感。
她可能再也说不出“妈妈在”了。
但她用行动,用这具正在腐烂的躯体,证明了这句话。
我们休息了很久,直到我的肚子不那么疼了。
我拉着妈妈的手,试着带她往回走。
这一次,她没有抗拒,顺从地跟着我,依旧是一步一拖,但方向明确。
我们沿着管道,小心翼翼地往回摸索。
幸运的是,没有再遇到任何危险。
当我们从那个散发着恶臭的洞口爬出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新的一天,依旧是灰蒙蒙的,死气沉沉。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我牵着妈妈冰冷的手,走在废墟之上。
她的影子被晨曦拉得很长,盖住了我小小的身影。
我不再害怕她脖颈上那个渐渐腐烂的牙印,不再害怕她身上的味道和伤痕。
因为我知道,在那具丧尸的躯壳下,在那个被病毒和死亡侵蚀的大脑深处,有一个地方,始终为我亮着一盏微弱的、永不熄灭的灯。
那是妈妈的爱。
它可能不再温暖,不再清晰,甚至变得笨拙而残酷。
但它还在。
这就够了。
足够我在这该死的末世里,继续走下去。
晨曦像稀释了的污水,勉强泼洒在废墟上。
我和妈妈一前一后,踩过碎砖和钢筋,朝着那栋破楼挪去。
她的步子比平时更沉,每一次左脚拖地,都像在用尽全身力气。
我紧紧攥着她冰冷僵硬的手指,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像断线的木偶,散架在这片灰白里。
快到楼下了,我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耳朵竖起来。
张叔和王阿姨……经过昨晚管道里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说“我妈救了我”?
他们会信吗?
他们只会看到她满脸的血污和更加破烂的衣服。
果然,刚拐过楼角,就看见张叔拄着铁棍站在单元门口,王阿姨抱着孩子躲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一脸惊惧。
张叔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妈妈,最后钉在我身上。
“小树!”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压抑的怒火,
“你昨晚带她去哪了?弄出那么大动静!”
我张了张嘴,肚子被踹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话堵在喉咙里。
难道要说我们差点被两个掠夺者干掉?
妈妈似乎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嗬”声,灰白的眼珠转向张叔,身体微微前倾,把我往她身后挡了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