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是怜奴穿的那些薄纱,也不是奴仆的粗布衣。

是一套干净的青色儒衫。

料子不算好,但很整洁。

他什么也没说,放下衣服就走了。

我换上了那身儒衫。

宽大的袖袍遮住了我手腕上的伤痕。

我看着水盆里自己的倒影。

脸还是那张脸,雌雄莫辨,带着病态的苍白。

但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当夜,赫连野又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卷竹简,扔在桌上。

“太子在通津渡口折损了一名心腹。”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胡时彰,闭门谢客,称病不朝。”

我知道,我赌对了。

“从明天起,你就住在这里。”

赫连野指了指这间屋子。

“我需要你,把你知道的,所有关于朝臣、世家的事,都写下来。”

他走到门口,停下脚步。

“记住,你现在是我的东西。”

“你的命,你的用处,都由我说了算。”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

“殿下,奴……我,该如何落款?”

赫连野没有回头。

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冷冰冰的。

“狗,不需要名字。”

4

竹简在桌上。

墨锭在砚台里。

而我,坐在这昏暗的屋中。

这是我为自己赢得的第一个地方。

一间房,一张桌,一套笔墨。

没有锁链,也没有寇凛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我拿起笔。

这双手,曾挽过三石的强弓,也曾写下锦绣文章。

如今指节变形,伤痕交错。

寇凛曾当着众人的面,一根根碾过它们。

他说,卫家的长子,不需要一双会写字的手。

只需要一双会伺候人的手。

墨汁在纸上晕开,像一滩化不开的血。

我没有迟疑。

落笔写下的第一个名字,是户部侍郎,严嵩年。

一个看上去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的老臣。

太子的人。

我写下他庶长子的名字。

写下他去年在琼州私下里买的一座别院。

写下别院里养着的那位,与京城某个戏班失踪的花旦,生得一模一样的外室。

再写下,给那外室提供银钱的,并非严嵩年自己。

而是东宫詹事府里的一名主簿。

那名主簿的叔父,是掌管漕运的都水监。

我写得很慢,很稳。

父亲曾教我,字如其人,心正则笔正。

我心里早就没什么正气了。

只剩下盘根错节的恨。

可我的笔,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稳过。

我写了整整一夜。

从朝堂派系,到世家姻亲。

从官员的癖好,到他们见不得光的产业。

这些都是寇凛想知道,却永远也无法尽知的。

他是管家的儿子。

他能模仿我的举止,窃取我的身份。

却学不来这十年,在父亲书房里,听他与门客纵论天下时,刻入骨血的东西。

第二天,赫连野来了。

他没有看我,径直拿起桌上写满的纸。

一张一张,看得极慢。

屋子里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他看得越久,我的手心就越冷。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对他而言究竟有多大的分量。

我只是一个赌徒,押上了自己最后一点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