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轮到我了。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敲着键盘,报出一个数字。我拿出银行卡,刷卡,输入密码。机器吱嘎作响,吐出流水单。上面的数字又缩水了一大截。这些钱,曾经是我和林晚晴计划着换辆好车,或者提前还部分房贷的。现在,它们要用来购买我生命最后一段时间……或者说,最后一段相对不那么痛苦的时光。

办完手续,一个小护士领我去病房。她看起来刚工作不久,脸上还带着点学生气的腼腆。“3床,陈先生是吧?这是您的床位。医生晚点会过来查房,交代注意事项。卫生间在走廊尽头,开水间在左边……”

我点点头,没力气多说话。病房是三人间,另外两床都住了人,一个挂着吊瓶在看手机,一个睡着了,发出沉重的鼾声。我的床靠窗,窗外是另一栋住院楼灰扑扑的墙壁。也好,清静。

躺下没多久,剧痛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凶狠。我蜷缩起来,指甲死死抠进掌心,牙关咬得咯咯响。护士赶来,给我打了止痛针。药效慢慢上来,疼痛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种虚脱般的无力感。我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乱糟糟的。

这个时候,林晚晴在做什么呢?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微信朋友圈的提示。我鬼使神差地点开。刷新出来的第一条,就是林晚晴。在一分钟前。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构图精致,氛围拉满。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上,摆着摇曳的高脚烛台,晶莹的酒杯里盛着琥珀色的酒液。镜头中央,是一只修长的手,正将一勺奶油抹在一块精致的巧克力蛋糕上。蛋糕上插着“30”字样的数字蜡烛。那只手,手腕上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腕表,我认得,是周铭的。而图片的一角,不经意地入镜了另一只女人的手,纤细,涂着酒红色的指甲油,搭在深色的桌布上,格外显眼。那是我早上才见过的,林晚晴的手。

定位显示:莱茵河畔法式餐厅。本市有名的情人约会圣地,人均消费够我住三天院。

生日快乐。周铭学长。

我盯着那张图片,看了很久。烛光那么暖,蛋糕那么甜,他们的姿态那么亲密无间。而我躺在这里,浑身插满管子,闻着消毒水的味道,等着下一次疼痛的降临。

胃里一阵翻搅,不是疼痛,是恶心。

我关掉手机,把它扔在床头柜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邻床看手机的大叔吓了一跳,扭头看了我一眼。

对不起。我在心里说。但我发不出声音。

我重新看向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像无数嘲弄的眼睛。我想象着餐厅里的情景,周铭大概在说着风趣的笑话,逗得林晚晴掩嘴轻笑。她会不会想起,今天也是我这个丈夫确诊癌症晚期的日子?大概不会。她的心里,早就没有我的位置了。

或许,从来就没有过。

当年结婚,是因为她家里催得急,而我看起来“老实可靠”,有份稳定工作,适合搭伙过日子。而周铭,是她的意难平,是爱而不得的白月光。现在白月光离婚回来了,事业又成功,我这个“老实可靠”的备胎,自然就该识趣地退场了。

只是没想到,退场的方式,是以这种油尽灯枯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