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护士又来量体温和血压。看着血压计上偏低的数字,她轻轻皱了皱眉:“家属呢?还没联系上吗?晚上最好有人陪着。”

我摇摇头,扯出一个笑:“没事,我一个人可以。”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只是嘱咐了一句:“不舒服按铃。”

家属?我的家属,正在陪她的“家属”过生日呢。

夜深了,病房里熄了灯,只有走廊的光微弱地透进来。隔壁床的鼾声起起伏伏。我毫无睡意,止痛针的药效正在慢慢过去,隐痛又开始像幽灵一样在身体里游走。

我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刺得眼睛生疼。我点开通讯录,找到林晚晴的名字。手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打电话给她?说什么?说我在医院,快死了?她会是什么反应?不耐烦地挂断?还是假惺惺地说一句“我在忙,晚点打给你”,然后继续享受她的烛光晚餐?

不,我甚至能想象出她接电话时的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悦,背景音里还有周铭温柔的询问:“晚晴,谁啊?有事吗?”

我删掉了已经编辑好的“我在医院”几个字,退了出来。

没什么好说的了。

鲜血、冰冷的医院、一个人的孤寂;烛光、昂贵的餐厅、男女的调笑。这两幅画面在我脑子里交替出现,割裂得如同两个世界。

而我,是被遗弃在那个冰冷世界的孤魂野鬼。

我闭上眼,不再去看手机。疼痛渐渐变得清晰,像无数细小的牙齿,啃噬着我的意志。但奇怪的是,心里那股因为那张朋友圈照片而燃起的烈火,却慢慢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坚硬的的东西。

林晚晴,你尽情笑吧。

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我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蜷缩起来。像一个受伤的野兽,独自舔舐伤口,默默积蓄着……反击的力量。

第三章 七日孤魂

死亡的过程,比想象中要平静。

像一盏油灯,火苗跳跃了几下,然后悄无声息地熄灭了。没有挣扎,没有嚎啕,只有意识一点点从沉重的肉体里抽离,变轻,最后像一缕烟,飘了起来。

我“看”着自己躺在病床上,那个瘦得脱相的男人,脸色是死灰一样的白,嘴巴微微张着,眼睛紧闭。护士进来查房,发现不对劲,惊慌地按铃,医生护士冲进来,一番徒劳的抢救,心电图拉成一条直线。白布盖上。

然后,我被推走,送进那个冰冷的地下空间。再出来时,已经变成一个小小的,冰冷的骨灰盒。

林晚晴来了。在我断气后第二天。她穿着黑色的套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眼圈微红,像是哭过,但又不那么明显。她从我同事手里接过骨灰盒时,手有些抖,低声对帮忙办理后事的公司领导和老王说:“谢谢……麻烦你们了。他……他走得太突然了……”

声音哽咽,演技逼真。

如果我不是飘在半空,清楚地“看”到她指甲上新做的、和那条酒红裙子很配的蔻丹,以及她接过骨灰盒时,下意识避嫌般不想多碰的动作,我几乎都要信了。

老王是我多年的好友,他红着眼睛,哑着嗓子对林晚晴说:“晚晴,节哀……陈默他……唉!后面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