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的穹顶破洞,透下几缕劫后余生的、带着灰尘味道的阳光。死寂终于被打破,不是欢呼,而是此起彼伏的呻吟、抽泣,以及……刘胖子在球台残骸里发出的、如同破风箱拉动的“嗬……嗬……”声。
“还…还活着!刘老师还活着!”一个胆子稍大的男生带着哭腔喊道。
“快!快送医务室!”有人反应过来。
一阵手忙脚乱。几个还能动的学生,七手八脚地想将刘胖子从那堆木头渣子里“抠”出来。但这三百斤的躯体此刻像一滩灌了铅的史莱姆,稍微一动,刘胖子就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吓得众人不敢再动。
“轻点!骨头……骨头可能碎成二维码了……”王大锤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吐槽。他感觉自己的状态也没比刘胖子好多少,全身像是被一百头大象踩过,又像是刚跑完一万米马拉松,连呼吸都扯着疼。那破球拍就躺在身边,又恢复了死狗模样。
冷潇默默地收起球拍,走到王大锤身边蹲下。冰雕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还……还行……”王大锤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是感觉……身体被掏空……老祖宗他……太狠了……”他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破球拍。刚才那股洪荒之力,差点把他直接送走。
“你……”冷潇开口,声音依旧清冷,但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提着一个巨大的、印着红十字的老旧医药箱,急匆匆地冲进了体育馆。他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滑到了鼻尖,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看着眼前的“战后废墟”景象,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乒乓球。
“这……这……这怎么回事?!”校医李回春的声音都变调了,他指着穹顶的破洞、满地的碎石和嵌在球台里的刘胖子,手指都在哆嗦,“恐怖袭击?!陨石撞击?!还是……你们在体育馆里实验新式武器?!”
“李…李医生!”学生们如同见到了救星,“快!快救救刘老师!还有王大锤!他好像也快不行了!”
李回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展现出职业素养。他先是快步走到刘胖子身边,只看了一眼,眉头就拧成了麻花。
“嘶……这伤势……”他推了推眼镜,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明显变形的地方检查,“多处粉碎性骨折,内脏疑似位移……等等!”他猛地停住手,盯着刘胖子胸口一处诡异的塌陷,那里的运动服破了个洞,露出的皮肤……竟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老旧漫画书页般的灰白色,边缘还带着模糊的、锯齿状的线条?!
“这……这是什么情况?!”李回春惊疑不定地用手指(戴着手套)轻轻碰了一下那块区域。触感……又韧又薄,不像皮肤,倒像……某种特殊的纸张?!
“嗬……李……李医生……”刘胖子勉强睁开肿胀的眼睛,声音虚弱得像蚊子哼哼,“我……我感觉……我快被压成……压成一张……纸片人了……”
众人:“……” 二次元?纸片人?刘老师这脑回路是被摔坏了吗?
“别说话!”李回春神色凝重,他从业二十多年,从社区诊所干到校医室,处理过无数跌打损伤,但眼前这种“疑似人体平面化”的伤势,闻所未闻!他立刻打开那个巨大的医药箱,里面瓶瓶罐罐、针头线脑、甚至还有几块黑乎乎像是膏药的东西,琳琅满目,透着一股子江湖郎中的味道。
他先是掏出一个老式听诊器,按在刘胖子胸口那“纸片”区域。
滋啦……滋啦……
听筒里传来的不是心跳,而是一阵嘈杂的、如同劣质收音机调频时的电流噪音!
李回春的脸瞬间白了:“邪气入体?!还是……空间折叠压迫伤?!”他猛地抬头,看向穹顶那个破洞,眼神惊疑不定。难道刚才真有……超自然事件?!
他手忙脚乱地翻找药箱,拿出一个装着浑浊绿色液体的小玻璃瓶,拔开塞子,一股浓烈刺鼻的、混合着薄荷和腐烂草药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来!胖子!把这个喝了!提神醒脑,固本培元!”李回春捏着刘胖子的鼻子就要灌。
“唔……呕……”刘胖子闻到那味儿就开始翻白眼,拼命挣扎。
“按住他!”李回春对旁边学生吼道。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王大锤躺在地上,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感觉自己的头疼得更厉害了。他艰难地侧过头,看向自己身边的破球拍,在脑子里无声呐喊:
**老祖宗!老祖宗!您还在吗?您见多识广,刘老师这是咋了?还有那个张大爷……他到底啥来头啊?!**
脑海中一片死寂。那暴躁的老魂儿似乎耗尽了力量,或者……也被刚才张大爷的“拖把神技”和“规则之问”给整自闭了?
“咳咳……”一声苍老的咳嗽在旁边响起。
王大锤一激灵,循声望去。只见张大爷不知何时拄着他那把湿漉漉、脏兮兮的拖把,慢悠悠地挪到了李回春身后。他浑浊的老眼先是扫了一眼挣扎的刘胖子和李回春手里的“毒药”,然后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刘胖子胸口那片诡异的“纸片化”区域上。
张大爷歪着头,皱着深刻的眉头,看了几秒钟。然后,他抬起没拄拖把的那只手,用布满老茧、指甲缝里还有黑泥的手指,极其认真地……虚虚地沿着那片“纸片”区域的锯齿状边缘,比划了一下。
接着,他用一种恍然大悟、带着点“原来如此”的语气,慢悠悠地、清晰地对着忙活的李回春说道:
“李大夫啊……恁……恁别灌那绿汤汤了……没用……”
他顿了顿,指着刘胖子胸口的“纸片”,表情严肃得像在鉴定古董:
“这胖娃……他这伤……不是内伤……”
“他这……是让那‘铁壳子大兄弟’的‘火气儿’……给‘压印’偏色了!”
“得用……‘上光油’!还得是……‘哑光’的!”
“噗——!!!”
正在努力按住刘胖子腿的一个男生,实在没憋住,直接喷了。压印?偏色?上光油?!哑光的?!张大爷!您当刘老师是刚打印出来的海报吗?!
李回春拿着绿药瓶的手僵在半空,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睛瞪得溜圆,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听到了什么”的茫然。他感觉自己的西医(兼祖传中医)世界观,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降维打击般的冲击!
就连痛苦挣扎的刘胖子都愣住了,暂时忘了惨叫,茫然地看向张大爷:“哑……哑光……上光油?”
冷潇默默地站在王大锤旁边,冰封般的脸上,嘴角再次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柄平平无奇的碳素球拍,又看了看张大爷的拖把和李回春那瓶可疑的绿药水,再联想到自己拍子吞噬魔焰的能力……这个世界,好像从魔王降临的那一刻起,就彻底朝着某种不可名状的、充满生活气息的诡异方向一路狂奔而去了。
王大锤躺在地上,看着一脸认真建议“哑光上光油”的张大爷,再看看世界观濒临崩溃的李医生,还有胸口疑似“二次元化”的刘胖子,以及身边这柄装死的祖传破拍……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在脑海里发出最后的哀鸣:
**老祖宗!您要是还有口气儿……快显个灵吧!再这样下去,我怕李医生真会去找哑光上光油,而刘老师……他下辈子可能就活在漫画书里了啊!**
**还有!张大爷他……他是不是在印刷厂干过啊?!**
就在这校医室(临时)内一片混乱、逻辑崩坏之际——
“咳……咳咳……”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痰音、却又透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咳嗽声,从王大锤身边那柄破球拍里……极其轻微地传了出来。
虽然微弱得几乎被刘胖子的哼哼和李回春的抓狂掩盖,但王大锤离得最近,听得真真切切!他猛地睁开眼!
老祖宗?!醒了?!
脑海中,那个苍老的声音带着极度的虚弱和一种……被“哑光上光油”刺激到的恼怒,断断续续地响起:
“瓜……瓜娃子……吵……吵死了……”
“印……印刷个锤子!那……那老张头……就是个……就是个……”
声音似乎气力不济,又或者被某个词卡住了,憋了半天,才带着一种“老子羞于启齿”的悲愤,终于吐出后半句:
“他……他就是个……管仓库的!管了一辈子……破……破规矩的……犟驴!”
“还……还哑光……气煞老夫……”
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彻底没了声息,仿佛这点吐槽已经耗尽了他残魂的最后一丝力气。
王大锤:“……”
管仓库的?管破规矩的犟驴?这信息量……好像更大了啊!而且老祖宗这语气……怎么听着跟张大爷有段不得不说的“孽缘”似的?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还在执着研究刘胖子“偏色”问题的张大爷。只见张大爷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浑浊的老眼也朝王大锤这边(或者说他身边的破球拍)瞥了一眼,布满皱纹的脸上,极其迅速地掠过一丝……极其隐蔽的、带着点嫌弃和“懒得跟你这破落户一般见识”的表情?
王大锤心中警铃大作!
**坏了!这俩老头(魂)……绝对认识!而且有仇!**
**这校医室……怕不是要变成老年(魂)恩怨修罗场了?!**